慕素胧一手握着右臂,有血色自她指间渗出,她握着伤口的手掌很快就被淋漓满猩红,谢虞晚有些讶异地蹙蹙眉,她方才救宋厌瑾时,慕素胧还未受此伤,究竟是谁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在他们眼皮子底下伤慕素胧?以这般暴戾的手段强逼慕素胧挣脱她幻境的控制,这个人到底是谁?

“从我这里救人,”慕素胧目光阴郁地盯着谢虞晚,“不留下点什么岂不可惜?”

说时迟那时快,灼天的漆焰一朵朵自几人脚边盛开,诡异的是其并不纷飞,缓缓流动的模样更似汤汤水,将几人包拢于方寸之地,无论是用何种灵招皆扑不灭,几人顿时进不了亦退不掉。

慕素胧睨着他们狼狈的模样,对谢虞晚冷笑道:“小妹妹,昨日只是同你玩了玩,当真以为配在我手下过招?”

此时逃生的大门分明就在几人面前,却因着慕素胧的阻碍,他们始终触不及自门扉泄下的那一线天光,谢虞晚咬咬牙,一霎间心绪百转。

漆焰越逼越近,几人之间的距离也是愈发狭隘以来,谢虞晚能感受到宋厌瑾的呼吸就在她头顶,她颤颤睫,仰起脑袋没来由地说了一句:

“其实我刚刚是骗你的。”

宋厌瑾愣了愣。

谢虞晚只是笑,没再说下去,她心一横,握着瑾晚剑折开数道剑光,同时往前踏了一步。

剑光烁烁,少女灼灼,漆焰顿时为之吸引,蠕动着尽数朝谢虞晚一人涌去。

千钧一发,谢虞晚面上仍不显半分惧色,她反手用力一拍面前的伙伴,硬生生将身前伙伴推离好几尺,最前头的萧元晏撞上门扉,门外的枫红明色倾入阴冷长廓,谢虞晚没有回头,她转身迎头接上漆焰,只来得及说上一句:

“我自有办法应付,别再回来救我了。”

乌黑发后扬起的桃红发带恍若秋寒里的一尾明蝶。

荆鸢还在惊疑,身侧的宋厌瑾已然不假思索地要往里冲,荆鸢连忙拉住他,在宋厌瑾恨恨的目光里往他身上粘了一张缩地成寸符咒。

宋厌瑾的灵脉可以压制无道天功法,谁都可以被慕素胧抓住,只有他不行。

谁都可以死,但宋厌瑾一定要好端端的。

荆鸢知道,谢虞晚一定也是这样想的。

0073 一笔过往

习惯了以恶意度人,难免会估错善的宽度,宋厌瑾诸事算尽,却没有算到谢虞晚居然真的会以身换所有人的安全。

宋厌瑾恨恨咬牙,他实在是厌恶透了她这副舍己救人的“高尚”做派,还说什么要和他同生共死,她分明也在对他说谎。

“你冷静一点,”荆鸢拍了拍宋厌瑾的手背,“晚晚用杀招引漆焰,不惜以自身换我们离开,不是为了看我们折回鲁莽相救的。”

荆鸢做梦也想不到,有一天自己会对宋厌瑾说出这句“你冷静一点”。他惯来都是他们几人中最镇定的,大家总会无条件地信任他做出的任何决定,独这次不能,借谢虞晚的缩地成寸符咒,他们好不容易掏出知县府,宋厌瑾居然想也不想地就要回去救谢虞晚,荆鸢如何能不拦他?

连惯来一根筋的纪渝亦看明白了其中利害:“宋师姐,我们马上就给傅师姐写信,请求宗门派人来就好。”

偏偏宋厌瑾仍执迷不悟,他睨去一眼,冷笑:“所谓正道间的生死之交,原是也不过如此。”

荆鸢一愣:“你说什么?”

宋厌瑾似是亦觉自己失言,又或者是他已倦于浪费口舌,大步流星地走向门外,荆鸢和纪渝还想追上去劝他,却被萧元晏拦住:

“罢了,由他去吧,我们得赶紧给霄厄剑宗写信。”

纪渝急道:“怎么能只让宋师姐一人去?”

“我们就算是去也只能帮倒忙,”萧元晏安抚性地拍拍纪渝的后背,“待霄厄剑宗的救援到,何愁救不出晚晚与宋师姐?”

计划完备,可现实总事与愿违。当百里传音的法术施展不开,传信的飞鸽怎么绕也逃不出这座岭江城时,昨日里的知县对太子玉牌无动于衷的模样又一次跃入萧元晏的脑海,他霎时意识到了什么:

“不对,恐怕这岭江城早已不为朝廷所辖……而是隶属于无道天!”

这整座岭江城,都是无道天的牢笼!

*

眼看好友消失在自己眼前,最后一截逃生的光亮被门扉阖牢,谢虞晚摇摇晃晃地松懈了肩膀,然后呕出了一口血。

慕素胧的漆焰实在阴毒至极,它锢于她的手腕之上,却不烧皮肤,而是灼皮肤下贲张的筋络与血髓,是一腔焚髓碎筋的疼,谢虞晚死死咬住牙这才勉强支撑起痛到失去感官的心神,勉强清醒过来后发现自己的手脚已被锁链桎梏,泛着冷光的铁链上残着猩红血色,谢虞晚心头一颤,意识到那一定是宋厌瑾的,他到底受了慕素胧多少折磨?

不过还好,他已经被救走了,谢虞晚百无聊赖地想,只希望阿鸢他们一定要劝住他,要知道天下安危可比她的命重要,宋厌瑾……也比她重要。

“你倒是无私得很呐。”

打断她思绪的是慕素胧的嗤声,谢虞晚闻言只是垂下睫,没有接话。

“丹青谷,顾名思义是以丹青起幻境,也不知若没了绘丹青的法器,丹青幻术是否还能奏效?”慕素胧负着手在谢虞晚身边慢条斯理地轻踱,忽然起指抽走了藏在她腰间的毫笔,“你这笔看起来倒是精致,不妨借我玩玩?”

谢虞晚颤颤眸,指节微动,却实在没力气做出任何动作。

见她下意识欲抢,慕素胧知道自己猜对了,她嫣然一笑,目光落在谢虞晚背上的瑾晚剑,又道:

“险些忘了你的剑,小姑娘家家的,带这些个利器在身,可要当心伤到自己,”只听一声铛铛,是瑾晚剑摔落在地,慕素胧言笑晏晏,当着谢虞晚的面抬脚踩上剑身,又故作讶异状,“哎呀,你的剑真是不长眼,都弄脏我的鞋底了。”

对于剑修而言,这无疑是最难以忍受的羞辱。

谢虞晚握紧了拳头,指尖深陷进指腹,注意到谢虞晚愤恨的眼神,慕素胧登时更加兴奋,她转过身,开始摆弄桌上形形色色的刑具:

“且让我想想,该如何‘招待’你呢……”

谢虞晚却慢慢笑了起来。

变故就在一刹之间。慕素胧死死握着的瑾晚剑忽然失控地抬出鞘,慕素胧防不胜防,被雪亮的剑锋刺破了整个手掌,鲜血淋漓,滴在那支被她没收的毫笔上,毫笔立时青光大作。

慕素胧惊诧,回头狠狠瞪向谢虞晚:“你!怎么会!”

谢虞晚勾起苍白的唇角,好心地为她解答:“心即是剑,剑即是心,只要我的道心在,我自有无数法器在手。”

慕素胧万万没想到这一出,她目眦欲裂,面目狰狞地快步扑向谢虞晚,谢虞晚却半睫未动,心底只默数了三声,三声落地,慕素胧果然栽倒在地,再不醒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