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念萝领着谢虞晚跨入剑阁的门槛,她指着琳琅满目的剑器,语出惊人:

“晚晚,你随便挑一把看得过眼的就行。”她同时诚恳地建议说,“我推荐你找把跟你常穿的衣颜色搭的,这样每天佩出去才好看。”

谢虞晚:“……这么草率是真实的吗。”

像是读出谢虞晚的震惊,傅念萝微微扬起唇角,温声道:“剑这种东西,从不分合适与否,晚晚,对于剑修而言,重要的并非当下的选择,重要的是未来。”

坦白说,这番话谢虞晚听得似懂非懂,不过她一直贯彻听不懂就照做的为人准则,于是便没有追问,在面前随手抄起了一把淡青色的剑。

傅念萝看着谢虞晚低头端详长剑的模样,欣慰地拍拍谢虞晚的肩膀:“恭喜你,晚晚,你彻底入门我们霄厄剑宗了。”

这是谢虞晚今天听到的第二遍“恭喜”,无论是哪一遍出现的场合都让谢虞晚觉得荒谬至极,她叹出口气,忽地想到宋雁锦那隐隐约约的恶意,于是在回到九霄峰的路上趁机朝傅念萝打听:

“对了,阿萝,宋师姐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宋师姐?她性情虽是冷了些,不过她在剑术上的造诣是我们这一辈无人能及的,怎么啦?”嚤捷攵零⒍??

谢虞晚稍稍踌躇,最后还是决定对自己的好友实话实说:“我觉得她脾气怪怪的……”

“怎么会?”谢虞晚的这句形容显然让傅念萝颇为诧异,不过她的诧异转瞬即逝,半刻后便鬼鬼祟祟地冲谢虞晚眨眼,小声说,“不过我这里有宋师姐的一些秘闻,你想知道吗?”

谢虞晚登时眼睛一亮,思忖着自己说不准能从这些八卦里发现宋雁锦和宋厌瑾的关系,于是点着头附耳过去倾听。

“你师姐那张脸实在祸水,霄厄剑宗一半的男弟子都属意她,先前她下山历练,最后整组小队只有她一个人活着回来。”傅念萝倏而压低声音,“听说那方妖邪是看中了你师姐的美色才愿意放她离开的……”

谢虞晚听得瞠目结舌,心想不愧是原书女主,这自带的万人迷buff简直恐怖啊。

她忍不住同情地说:“如果这个秘闻是真的,那么这桩事岂不是对宋师姐的奇耻大辱?”

谢虞晚的感慨还未尽,身后忽地响起极淡的一声:“谢师妹。”

泠泠的女声让谢虞晚当即僵在原地,她这时才惊觉自己和傅念萝竟然在不知不觉中回到了九霄峰!

还有什么是比背地里八卦却被当事人抓个正着更尴尬的事吗?

谢虞晚转过身,却不敢看宋雁锦的眼睛,只喏喏出声:“师姐……”

她盯着脚尖的青石板砖,一眼不眨地愣视着少女嫣然的身影袅袅走来,最后长身玉立在自己面前。

那只窈窕的影俯下了腰。

下颌被掐起时,谢虞晚才发现自己与宋雁锦之间的距离实在是过分近了些,在呼吸交融间,谢虞晚看清了宋雁锦浅色的瞳孔,以及她高挺鼻梁间的一颗痣,这个位置使得谢虞晚的心跳猛地漏下一拍。

这是一个暧昧到欺眉便可唇瓣相接的距离。

谢虞晚紧张得几乎忘了呼吸,她眼睁睁看着那双含情的眉眼骤弯,本是个清冷美人,在此刻徐徐弯开的唇角却勾出几分缠人的媚意,在心如擂鼓间,谢虞晚听见眼前女子平静道:

“明日开始练剑。”

第04章 | 0004 瑾晚

在第四次被宋雁锦的剑气荡飞三丈远时,谢虞晚开始认真思考自己在很久以前是否与她结过谢虞晚自己并不知道的私仇。

这是谢虞晚拜入霄厄剑宗的第十五天,这半月来她的师父天莲师尊从没露过一次面,每天教她剑术的便是宋雁锦。

而宋雁锦教学的方式……她在第一天就要求谢虞晚与她交手,谢虞晚那时什么剑招都不会,人生第一次出剑就迎上剑道魁首,可想而知她输得能有多难看。

谢虞晚好几次怀疑宋雁锦是在泄私愤,可她之前明明与宋雁锦从无交集,非要算的话,她顶多是与宋雁锦那张脸相似的另一个人有过一段她此生都无法忘却的纠葛。

宋厌瑾。时至今日想到这个名字,谢虞晚仍会心神惊颤。

她想起在很久很久以前,在蝉声昏昏的盛夏,她常打着哈欠听少年用清越的嗓音给她讲题,歪着脑袋看少年用红笔在她的错题上认真标注,谢虞晚曾只把那些日子当作平常,如今才恍然那些刹那该是如何珍贵。

其实宋雁锦在某些方面跟宋厌瑾挺像的,他俩在教学这一块的严肃程度简直如出一辙,只是宋厌瑾的方式不如宋雁锦这般变态。

谢虞晚以前最怕的就是宋厌瑾来给她辅导学习,现今最害怕的是宋雁锦来教她练剑,这又何尝不是一种命中注定。

“凝神。”极淡的女声打断了谢虞晚的回忆,如霜冷光同时一横,等谢虞晚回过神来时,宋雁锦的剑尖离她的喉管仅三寸之遥。

谢虞晚苦哈哈地仰起头,皎皎的剑锋刹那折出女孩垮着脸的生动五官,宋雁锦眸光微烁,收剑时听到女孩在斟酌又斟酌以后的怯怯字句:

“师姐,你就不觉得自己的教学方式有一点点的问题吗?”

让谢虞晚吃惊的是,宋雁锦听到这席话的反应是一顿,她随即慢条斯理地睨了自己一眼,很好说话地点头:“大概吧,那今天暂先不实战,教你一些理论。”

窃喜涌上心头,谢虞晚不动声色地松出气来,连忙整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姿态,谁料宋雁锦张唇就是一声:

“小鱼。”

谢虞晚霎那惊愣在原地。

那一瞬间,女子泠泠的声线与记忆里稚嫩的少年声音重叠,谢虞晚仿佛回到了十岁以前。

十岁以后的宋厌瑾就再也不喊她“小鱼”了,他总是连名带姓地喊她“谢虞晚”,他会用不耐的语气说“谢虞晚,你这题又做错了”,他也会用无奈的语气说“谢虞晚,你幼不幼稚”,可就是不会像十岁以前那样,拉着她的手笑着喊她“小鱼”。

所以宋雁锦,你到底是谁呢?

谢虞晚惆怅的表情尽数拢入宋雁锦的眼底,她垂下鸦羽似的长睫,唇角轻掀着故意说:“怎么了?谢师妹,我只是以为这样称呼你没那么生分……你可介意?”

“没事,”谢虞晚说完后又觉得自己的回答太冷淡,连忙扬起笑脸压抑自己一刹的失落,“只是太久没人这样喊我,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而已啦。”

宋雁锦定定地凝视她许久,半晌过后才慢悠悠地主动扯开话题:“言归正传,小鱼,你的剑名是什么?”

“啊?”谢虞晚一愣,随即低下头仔细辨认着剑鞘上的字,“瑾晚。”

极浅的怔忪刹那栖上女子滟滟的瞳水里,很快就被汹涌暗潮掀翻,宋雁锦闭闭眼,没让谢虞晚发觉自己瞬息万变的情绪:

“你那天去选剑的时候,傅念萝是不是让你随便挑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