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莺莺朝着亭内看去时,第一眼看到的便是正前方被簇拥在正中央那个位置的小娘子,只见她约莫十五上下,肌肤如雪,月眉星眼,眉眼漆黑,不点而翠,相貌甚美,气质却尤在相貌之上,浑身透着淡淡的英气干练,只见落落大方,品格端方,在一群人中玉面含威却隐而不露,又见她着一袭淡紫色提花窄袄,外罩着一件玫瑰紫肩褂,颈上戴着拇指粗细大小的赤金璎珞项圈,头上戴着一支赤金镶嵌红宝石舞凤钗,尽显华贵和招眼。
这一亭子里头,要显她的颜色最为出挑和尊贵,想来是沈家大房嫡出的那位大姑娘沈月澶不假。
左右各伴着两位姑娘,左侧那位年长两岁,玉面淡佛,眼如春杏,唇不点而红,嫣然浅笑,端得一副温柔娴静之姿,该是二房那位待嫁的嫡出三姑娘沈月芸。
至于右则那位十四五岁,肌肤如雪,晶莹剔透,是满院子中肤色最为雪白的,柳莺莺目光看去时,双眼不由微微一亮,又见她杏面桃腮,薄粉淡施,身形窈窕,姿态甚美,端得一副清丽清艳之姿,细细看去,那双眼生得最好,犹如水杏,清澈无垠,仿佛眼含春水,却又湿漉漉的,像是小鹿的双眼,干净又勾人。
再一看去,又觉得略有些面熟,原来正是曾有过一面之缘的苏子磬。
柳莺莺看向对方时,对方也直直地看向她,只见她嘴角微抿,唇角两侧浅露出两个米粒大小的梨涡来,多了几分可爱之姿,相貌与那位沈家大姑娘不相上下,一个尊贵高雅,一个淡颜清艳,均是不可多得的红粉佳人。
余下背对着她的姑娘转过脸来看着她,生了张巴掌大小的瓜子脸,柳眉细目,身形清瘦,薄如纸片,相貌清丽,然而面相略有些刻薄之意,却不如其他三人出挑,是一众人群里最为普通的,乃是二房的庶女沈月骊。
余下站着的三人,该是从隔壁桌子簇拥过来的,一人年纪小上些许,约莫十三四岁,生了张鹅蛋脸,浓眉大眼,一双眼忽闪忽闪,笑容可掬,脸上还透着一股子稚嫩之气,乃四房嫡女沈月曦。
另外二人十五六岁,着同款藕粉色褂子,三月的天还有些严寒,旁人穿着锻袄厚褙,这二人却意外地穿得轻薄些许,令人不免多看上两眼,再看时,又见梳着同样的发饰,戴着同样的头钗,一人举着一把团扇,连举扇的动作竟都一模一样,不由令人心中纳罕,不由忍不住再看一眼,再定睛一看时,竟见这二人生了一张一模一样的面目,竟是一对双生儿。
双生花本不多见,这一对却俏生生的,都生了一张瓜子脸,眉眼细长,身姿曼妙,看人时,喜欢用团扇半遮面,露出那双眸含秋水的多情眼来,竟也是一对不可多得的双生妙人来。
柳莺莺一眼望去,只觉得眼花缭乱,眼中是各种各样的美来,不由惊叹,到底是百年世家,府里的千金竟没有一个面目逊色的。
柳莺莺出自风月场所,自问见过不少美人,然而这样的千金之面,却将妓院里的那些美人们一个个碾压成了庸脂俗粉来。
柳莺莺在看她们时,亭子里的人也一个个齐齐看向柳莺莺。
三月的天气,风和日丽,太阳和煦,波光粼粼的湖面,原本有野鸟野鸭嬉戏追逐,伴着微风,树叶沙沙作响。
然而万事万物,却仿佛在这一瞬间齐齐停止了声息。
不是没有见过美人,尤其是沈家,家无丑人,沈老夫人年轻时便是个爱美的,沈家六房六个儿媳没有相貌欠缺的,一个个皆是风姿卓越的大美人,沈老夫人本人便是喜爱一切美丽的事物。
于是,到了孙辈,说句毫不夸张的,沈家十八个孙辈中任意一个放出去,皆是令人侧目惊叹的存在,更甭提大房二房这几位了,更是出挑,尤其是大房。
沈月澶已算是难得一见的大美人了,可是她的相貌却是一家五口中最平庸的,她继承爹娘美貌甚至不足十之五六,她一点儿也不像她的娘,唯独身上的英气略有些承袭爹爹,不像两位大哥,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沈家大老爷沈膑曾乃清远一等一的美男子,其母清河郡主年轻时更是名震满京,不知迷倒了多少郎君去,他们夫妻二人生下的孩子可想而知,沈家大公子沈琅,二公子沈烨,这么说罢,灿若皎月,貌若潘安,在沈月澶的眼里,她再也想象不出这个世界上会再有第三个男子能够超越了她的两位兄长们去。
自幼在这样美的熏陶下长大的沈月澶,这十多年以来,除了她的好友兼好姐妹宓芙儿,再无一人能够轻易入她的眼。
而今日可以算作是开天辟地的头一回。
莺莺传 第12节
话一落,一旁的沈月曦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了声儿来。
沈月骊脸一胀,忍不住黑脸气结道:“你……”
偏生这柳莺莺脸上依然笑盈盈地,丝毫没有任何怼人的痕迹,好似就是正常的交谈,没有旁的任何深意。
沈月骊一时被堵得说不出话来。
柳莺莺见好就收,话一落,忽见她抬起目光,视线越过沈月骊,又一一扫过众人,忽而盈盈笑道:“莺儿也是此番探亲路上途经清远时才偶然得知家中竟与沈家还有些旧交的,若非身子实在赢弱,坐不得商船,经受不住长途跋涉,母亲也不会舔着脸过来打搅,莺儿此番在沈家借住两月,虽母亲说回程时会来接,可冷不丁的住了进来,原本还多有些彷徨,不过如今见府里还有这么多同龄的姐妹们,便瞬间安了心,能够与几位姑娘们相识,我非常高兴,我打小地方来的,没有什么见识,希望在这几个月里能够多交交朋友,多开开眼,他日回去时也能跟几位妹妹们跟前多显摆显摆,便也不虚此行了。”
柳莺莺笑着说着。
她直言不讳,落落大方,毫不回避自己的微末身份。
这番话是说给沈月骊听的,也是特意说给在座所有人听的。
本意是想告诉大家,第一,自己不是来打秋风的,更不是来沈家打哪些旁门左道的主意的。
第二,柳家也不过是途径清远时临时想起了沈家,并无任何攀附之意。
第三,自己住几月就走,没必要争锋相对,相护刁难。
话一落,果然只见亭子里几人各自交换了几个神色。
沈家每年前来攀附之人举不胜数,柳家这么个从未曾听过的冷不丁过来投奔,打的是什么注意,大家自然心知肚明。
尤其,她生得这样妖艳,可谓直接明晃晃的向沈家告知,她就是来博姻缘前程来的。
还有,今儿个是什么日子,来了好几日日日不挑,偏挑着今日去老夫人跟前晃荡,一大早的,方才大家已奚落过好几遭了。
自然,沈月澶等人轻视她几分。
方才才给了她几遭下马威。
这会儿见她落落大方,直言不讳,沈月澶原本要提点她的那些话,一时稍稍止住了。
虽分辨不出她话中的真假来,不过见她说话进退有宜,美人都蠢,眼前这个倒也不像个蠢的,看着像个不受人欺,也不欺人的,倒也合她的胃口。
恰逢柳莺莺话一落后,忽又见她这时朝着亭子外头看了一眼,亭子外正在等候的桃夭便托着个托盘缓缓走了进来。
柳莺莺起身,从桃夭手中将托盘接了过来,复又冲着大家道:“莺儿此番本是前去山东给外祖母贺寿的,故而给山东的几位表姐表妹们备了份薄礼,不曾想,机缘巧合竟来了沈家,小小礼物恐拿不出手,不过是莺儿亲手所做,也算是一份心意,想来想去,还是厚着脸皮给大家送来了,姑娘们若不嫌弃的,可挑着顺眼的把玩下。”
柳莺莺说完,将托盘上的绢布揭开,赫然只见上头整整齐齐的叠放了一叠蚕丝手绢。
手绢看着寻常,面料也并不见名贵,不过上头针脚绵密,每一块手绢上头绣着淡雅的花朵,有玉兰,腊梅,芍药等,每一朵花栩栩如生,如同真花再现,倒也别致清新。
对面双生花见竟是几块破烂帕子,不由面露嘲讽,这样的帕子竟是见面礼?竟也拿得出手?前两日表姑娘送的自制香料才令人眼前一亮,今儿个她们都搽了,就连大姑娘都成搽了呢。
姚玉兰却十分友善道:“这帕子针脚真真精湛,可是妹妹亲自做的?”
姚玉兰话一落,便见身后的桃夭冷不丁道:“这帕子不单单是我家姑娘亲自做的,便是这做帕子的蚕丝也是我家姑娘亲自养的蚕宝宝吐出来的丝,这蚕丝手绢虽不算名贵,却是我家姑娘熬了大半年亲自养蚕,亲自喂蚕,亲自抽丝剥茧做的手帕。”
桃夭在身后解释着。
姚玉兰听闻顿时双目微瞪,她就说,这柳妹妹看着心思玲珑,怎么送块如此寻常的帕子来,原来竟还有这样的出处,当即忍不住眼前一亮,看向柳莺莺道:“妹妹竟还会养蚕,这手绢竟是妹妹亲自抽丝剥茧做成的,妹妹真是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