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渊理所当然地认为即使完颜珣在信中没有提起过，但北越人和孟溪人一样早婚，时隔三年他怎么着也该娶妻生子了吧。

谁知完颜珣却道：“不会啊，我还没有娶妻呢。”

他的语气轻描淡写却让兰渊心中咯噔了一下。她掩饰性地挂上没心没肺的笑容，故意用开玩笑的口吻说：“怎么，老朋友，都过了这么久了你还没有忘了我啊？”

她本是期待着一个否定的答案的，希望完颜珣会嘲笑她自作多情，然后他们便可以将过往的这一段一笑置之，以后再也不必为此事而感到尴尬。

谁知完颜珣却是不假思索地点了下头，承认了：“对啊。”

他回答得太快太突然，兰渊愣在那里，不知如何接话是好。

完颜珣也收起了嬉笑的态度，双拳微握，胸口发紧，紧张得甚至不敢再直视着兰渊的脸庞，只能微微垂下眼睛盯着她裙摆上精致的刺绣。

兰渊摇摇头，还是感到难以置信，总觉得完颜珣是在耍她：“别开玩笑了，你……”

万俟洛归和慕容兰渊是青梅竹马，他不愿意轻易放弃兰渊、兰渊可以理解。

可是完颜珣才和她相处过多久？不过是少年人的一时心动而已，怎么可能会如此执着？

完颜珣听起来却不像是在开玩笑：“兰渊，你都可以等万俟洛归好几年，为何我就不能？”

兰渊眨眨眼，神情复杂地看向完颜珣：“你该不会是认真的吧？”

从兰渊的语气中完颜珣听不出任何的惊喜之意，相反，完颜珣察觉到她似乎把他这份过于执着的感情当成了一种负担。

完颜珣当年当众求亲时已经吃过一次亏了，不想再在他们刚刚重逢的时候就给兰渊太大压力，于是他挤出个笑来，在兰渊肩膀上轻轻一拍：“哈哈，我逗你的！虽然我还没有迎娶正妃，不过我也没闲着。王嫂帮我选了两个庶妃，如今已经有了两个小子，还不会说话呢。等他们会叫人了，我再带他们来找你玩儿。”

兰渊听了松一口气的同时又有点说不出的失落。

她真是傻得可以，有一瞬间还真的信了完颜珣的话，以为这年头真有什么痴情男子可以一直对一个女子一往情深。

在这个男子可以娶妻纳妾、同时拥有多个女人的时代，一份独一无二的真心实在是太罕见了。

这么一想，她还真是有点羡慕那个被万俟洛归至死都深爱着的慕容兰渊了……

57. 倩影 女子姣好的倩影似一抹淡淡的烟柳……

第五十七章倩影

清瀚殿的上书房之内, 最后一位求见的大臣终于告退之后，完颜琮起身问向侍立在一旁的宦官戎寿：“什么时辰了，孟乐宫那边的宴会可是已经结束了？”

戎寿躬身道：“回汗王的话, 亥时一刻了。奴才一炷香之前刚打发人去问过，说是宴会还没有结束，汗王可要过去看看？”

慕容明安向来思虑周全，昨日便让冰旋在戎寿这里打点过了，让戎寿有机会时务必劝完颜琮到孟乐宫里见见兰渊。

戎寿拿了王妃的好处自然想要替她办好这件事情，只可惜完颜琮今夜一直忙个不停，他又不敢在完颜琮忙于军政大事的时候贸然插嘴，因此一直耽搁到了这个时候，戎寿心里已经急得快要着火了。

想到自己昨日就没见前来请安的王妃和慕容兰渊, 完颜琮略感疲倦地轻轻呼出一口气来，淡声道：“走吧。”

这便是答应的意思了。

戎寿大喜，连忙从一旁小宦官的手中接过完颜琮的披风。

见完颜琮面无表情、看起来对这位兰渊姑娘并无一丝期待之色，戎寿就估摸着王妃这回的算盘怕是要落空了。

虽说这几年来北越一直在对辽作战，可实际上他们北越原本就是辽国的一部分，先北越王的爵位还是大辽皇帝亲封的, 所以北越的许多习俗都与汉化改革过许多年的辽国类似, 王宫内都会使用宦官。

戎寿是伺候完颜琮长大的宦官，在完颜琮继汗王位后他也水涨船高地成为了北越王宫的首领大太监。

他在完颜琮身边这么多年, 自认为对完颜琮十分了解, 知道他这位主子向来不好女色, 后宫一水儿的美人全都是出于各种政治目的所纳的，没有一个是因为完颜琮自己单纯的喜欢。

这就意味着除非有必要的、足够吸引完颜琮的利益条件，否则的话完颜琮很难为单纯的女色所吸引、按照王妃所设想的那样纳慕容兰渊为妃。

在戎寿看来王妃她们就是花费再多的心思，只要完颜琮打定主意不再纳更多的孟溪女子, 这位兰渊姑娘也根本没有机会伺候汗王。

当然，慕容明安只是刚刚开始她的谋算而已，戎寿不好上来就给人家泼冷水。

反正最后事实会证明一切，戎寿没必要做这个恶人、开口得罪慕容明安。

戎寿提着宫灯走在前面，一行人行至孟乐宫时宴会已经散了。几个被留下来善后的宫人们正在打着哈欠、没精打采地打扫着贵人们留下的一室凌乱。

戎寿见了心里就是一咯噔，这下他可怎么跟王妃交差？

完颜琮倒是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淡淡做出决定：“回宫。”

差事没办成，戎寿一心想办法找补，大着胆子提议道：“汗王累了一天了，可要到哪位夫人宫中歇歇？奴才记着润芳宫中有一个擅长按摩的婆子，是慕容侧妃从孟溪带来的……”

“不必了。”完颜琮的确是累了，疲倦地揉了揉眉心。

他现在只想好好地睡上一觉，不想再劳心费力地和任何人虚与委蛇，包括他的后妃。

戎寿急得好像热锅上的蚂蚁，恨不得跪下来恳求完颜琮听从他的建议，可戎寿知道那样做没有丝毫用处不说还会引得完颜琮的反感。

就在戎寿内心无比煎熬之时，只见完颜琮忽然停下了脚步，似被什么吸引住了一般定定地看向不远处的一条小径。

靠着看人眼色过活的戎寿立即追着完颜琮的视线望了过去，只见朦朦胧胧的月光之下一个身着浅紫色春衫的清瘦女子正伸出一双白白嫩嫩的小手接下一片缓缓飘落的梧桐叶。

女子衣着单薄，看起来清丽柔弱，体态却端正如兰，有一种说不出的高贵气质。虽因距离之故看不清她的脸，可她身上似乎自带着一种坚强又脆弱、矛盾又和谐的美，让人不自觉地对她心生怜惜。

在完颜琮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时候他已提步上前，只可惜女子在接住了落叶之后便转身离开。完颜琮只遥遥地看了一眼她的侧脸，琼鼻粉唇，清雅超绝，是他此前从未见过的、不属于人间的殊色。

女子姣好的倩影似一抹淡淡的烟柳般在他心头拂过，令完颜琮不禁心中一荡。

北越王宫中还有这般人物，他竟全不知晓。不知她是刚进宫不久的宫女，还是哪家的女眷今日头一回入宫赴宴。

戎寿虽是个宦官，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就连他远远瞧见兰渊的身影都忍不住看呆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殷勤地问向难得对女子表现出一丝兴趣的完颜琮：“汗王可要奴才派人去打听打听那女子的来路？”

完颜琮本想习惯性地说“不必”，可话到嘴边却又鬼使神差地改了口，“嗯”了一声算是应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