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兰渊层层穿戴好之后，趁着还有时间，她先吃了些点心垫垫肚子。

今天和她册封礼那日类似，要先祭天、再祭祖, 祭典完成之后还要到王宫的城楼上去，接受万民的朝拜……

等到这些复杂的仪式全都完成之后，怎么着也要是下午了，在此期间都没什么能吃东西的机会。

听说娇小的刘氏因为用不下早膳，竟在去年的祭祖仪式上饿到当众昏倒，闹出了不小的笑话, 为此还受了慕容明安的惩罚。

好在兰渊向来有吃早饭的习惯, 并不会因为吃得早就吃不下。

“今儿的早点都是咱们梓柔宫的小厨房自己做的，刚出锅不久呢。”乌仁娜笑吟吟道：“今日是小厨房修缮好后头一回开火, 奴婢特意让他们准备了些姑娘喜欢吃的。要不是姑娘急着出门的话, 还能比现在丰盛上许多呢。”

兰渊摇摇头道：“我能吃多少啊？千万别浪费, 这样就挺好。”

她说着给乌仁娜她们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们把兰渊还没碰过的几块点心都分着吃了，别白白丢掉。

乌仁娜她们都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福利，没有推辞就从善如流地谢过了兰渊。

虽说现在有了小厨房之后他们做下人的也能沾一沾光, 不过宫中各人都有各自的份例，他们能吃到的光是食材上就比兰渊的差的远了。

等她们都吃好之后，兰渊便乘坐轿辇出了门，先到慕容明安那里与其他妃嫔汇合，再一起出发到祭坛那边。

这一回与上次兰渊册封礼时不同，她不再是祭典的主角，不能与完颜琮一起上前行祭礼，而是按照身份地位与宝芝并肩跟在慕容明安的身后。

远远看着完颜琮身着玄色吉服、头戴鎏冠站在所有人之上的威严模样，兰渊忽然间清晰地意识到这个男人是北越的主人，是高高在上的北越之王、未来将会名垂千古的开国皇帝。

近来他对她实在太过温和宠溺，以至于兰渊都险些忘了完颜琮在人前其实是一位高深莫测、地位尊崇的君王。

冗长的祭天仪式结束之后，他们正要转换场地去祭祖，忽见完颜琮的目光穿过人群、冷冷地扫了过来。

不是落在兰渊身上，而是看向兰渊身旁的宝芝。

他的声音平平静静，似乎并不夹杂怒气，却是不怒而威：“你为何会站在此处？”

冷不丁地被他这么一问，宝芝不禁一愣。

她左右看了看，确定完颜琮是在和自己说话之后，不免有几分惊慌：“妾身愚钝，不知汗王的意思是……？”

完颜琮越过宝芝看了她身后的纥骨氏一眼，冷冷地斥责道：“你的确是愚钝，还很没有规矩。纥骨氏比你年长，理应与兰渊并肩站在王妃的身后。祭坛之上，你怎可如此逾越？”

今日宫中所有人都在，宝芝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完颜琮当众训斥，就算她掩藏情绪的能力再好也不禁臊得满脸通红，极其尴尬地低下了头。

虽说宝芝与纥骨氏同为侧妃，但这几年以来宝芝仗着纥骨氏不得宠、自己又是王妃的嫡亲妹妹，早已习惯了处处压着纥骨氏一头。

这会儿听完颜琮这么说，宝芝心中自是极其不服。

但宝芝并不敢当众同完颜琮争辩什么，她看似惶恐地说了一句“汗王恕罪”之后，便按照完颜琮的意思退后几步，将自己原本的位置让给了纥骨氏。

远远看去宝芝的姿态十分谦卑，像是对完颜琮的任何决定都心悦诚服，可实际上她羞愤得几乎暗暗咬碎了一口银牙，手心也被她自己的指甲攥出血来。

宝芝实在不能理解完颜琮究竟为何会这样对她、这样对纥骨氏。

她本以为自己在完颜琮的心里多多少少是有些地位的，就算不是男人对女人的那种迷恋，起码过去，完颜琮对她的头脑和眼光都颇为欣赏……

宝芝清晰记得在去年的新年宫宴上，他还曾经当众赞赏过她的聪慧和脾性，让郑侧妃的脸色难看至极。

那时候的宝芝还未生下她的小女儿，满心以为自己怀的是个儿子。那一天的宝芝觉得自己是这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可是后来，一切都变了。

尤其是在兰渊来了北越之后，他先是看中了兰渊的美色、偏宠兰渊，这也就罢了，现在完颜琮竟还额外抬举这个“年老色衰”的纥骨氏。

不仅亲自去过纥骨氏的寝宫，他还以明安和宝芝需要避嫌为由、让纥骨氏接手了慎刑司……

从小到大宝芝就几乎没有和卓雅分开过一天，现在卓雅不在宝芝身边，宝芝自是非常的不习惯。

当时宝芝一听说这个消息之后立马就带着礼物登门去翠华宫拜访纥骨氏，想要求纥骨氏看在她们过往的交情上尽早放卓雅出来。

不想纥骨氏连一个拒绝她的理由都懒得想，直接以繁忙为由将宝芝拒之门外，气得宝芝差点没忍住、在翠华宫外破口大骂。

宝芝知道，若是卓雅在的话，她一定会替宝芝骂出来、骂个痛快的。

可现在没有了卓雅，宝芝为了维护自己在人前的形象，也只能硬生生地咽下了这口气。

等她冷静下来一些之后，宝芝就去修敏堂找慕容明安，希望明安能帮她的忙、找纥骨氏说说情。

毕竟明安与纥骨氏年纪相仿，她们两个的关系要比宝芝跟纥骨氏更近一些。

可慕容明安自己现在都因为郑氏的事情而恍恍惚惚的，根本不愿意再忤逆着完颜琮的意思去为了一个卓雅而奔走。

明安只能劝宝芝再耐心等等，别这么急着为难刚刚接手慎刑司不久的纥骨氏，等过了新年、郑氏离宫之后，她们再想办法救卓雅出来便是。

反正都过去这么久了，慎刑司那边还没有什么不利于她们的消息传出，想来卓雅的嘴还是很严、并没有出卖她们的。

宝芝救卓雅心切，一时想不明白向来在乎自己王妃权势的慕容明安怎么会变成如今这副软弱模样，当即便直接问向明安：“汗王摆明了是要让纥骨氏来分姐姐的权，姐姐您好不容易才扳倒了一个郑氏，难道还要再纵容着纥骨氏做大吗？”

明安摇摇头，惨笑了一下说：“宝芝，你真觉得是我们扳倒了郑氏吗？退一万步讲，就算是这样，等郑絮儿被赶出宫之后，我们便真的可以高枕无忧了吗？这些日子我深居简出、冥思苦想，总算是摸到了一点儿头绪。其实汗王他会按我们的意思纳兰渊为妃，是有条件的。他是北越王，不可能坐视着我们孟溪女子肆意操纵他的后宫。就算不是纥骨氏，早晚也会有别人来分我们的权。既然如此，纥骨氏这个名义上的侧妃不是要比有可能为汗王生下儿子的郑氏好上许多吗？”

宝芝知道明安的话很有道理，可宝芝她再聪明早慧毕竟也才十九岁，对卓雅的感情一时冲破了她的理智，让宝芝很难就像明安这样坐视不管。

“不管你心里有多难熬，现在这个时候我们都必须要隐忍，而不是违背着汗王的心意行事。”明安知道她这个嫡亲妹妹看着脾性好，骨子里却是个再倔强不过的人。她怕宝芝钻了牛角尖，就故意将事态说得严重了一些：“不然的话……别说是咱们两个大权独揽了，若是当真触碰到了汗王的底线，我这个王妃、你这个侧妃还能不能继续做下去都犹未可知！”

听到这里宝芝摇摇头，信心十足地说道：“不会的明安姐姐！汗王要一统天下、稳住后方，定然需要借助我们孟溪部的力量。就算是为了巩固北越与孟溪的联盟，汗王他也不可能会废了我们的！”

明安难得与宝芝意见相左：“可你别忘了，现在北越后宫里还有兰渊，不止我们两个孟溪部女子啊。就算没了我们，汗王他照样可以通过抬举兰渊来稳住北越与孟溪部之间的关系！”

和为了救卓雅出慎刑司而四处奔走的宝芝不同，这几日慕容明安除了为新年宫宴做最后的准备之外，几乎一直呆在修敏堂里思索这些利害关系。

她毕竟比宝芝年长许多、阅历颇丰，加上对完颜琮用情并没有宝芝那么深、对卓雅更是没有什么感情可言，所以很多事情她自然想得要比此时的宝芝还要透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