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露薇关上手机,这是视频通话后的第三天,一个新的计划在她心里酝酿。

深夜九点半,冯露薇第二次走进这家酒吧。她不爱喝酒,也不喜欢别人身上的酒味,上次走进来是为了冲淡愁绪,由于贺青砚把她像弃狗般遗落。这次她不在那么卑微的位置,她是来彻底解决一个麻烦关于贺青砚间歇性不理她。

若真实世界真有蛊虫,愧疚就是最好的蛊虫。

她穿上最清凉的裙子,两块桃红色乔其纱,像两片湿得透明的花瓣,勉强将她包裹住。她知道这样最容易惹来麻烦,倒不是服装的错,也不是她的错,冯露薇知道世界有奇怪的规则,其中一条是:女孩太漂亮,且当她看起来不从属于任何一个男性时,就会自动惹来麻烦。

舞台上的鼓点敲着她的心脏,冯露薇独自坐在卡座,很长时间都只有一个人,这让她看起来像落单。她没有喝多少酒,意识不清醒会影响她真正的计划。

上次见过的同班同学,今天依旧勤勤勉勉在台上演奏,冯露薇盯着他的脸想了很久,记不起他的名字。

好像是三个字,黄舒滢对她说过几次,向她强调这是系草,总之有副挑不出错的臭皮囊。

灯光换了三轮,她耳中充斥重低音,到中场休息时,耳边难得静下来。

一道人影落在她眼前,冯露薇正盯着贺青砚不吭声头像,尔后愕然抬头,看见黄舒滢再三强调的那位系草。

他好像是特意过来,开口第一句话是:“我以为你不会再来这里。”

酒红色漆木电吉他斜挎在他身上,对上冯露薇怔愣的目光,他清冷的眼睛笑了笑,“我是郑丞弈,你的同班同学。”

“哦,我记得。”冯露薇的谎言张口就来,她谨记贺青砚的教诲,谎言是生存的手段。

“今天别喝太多,你是一个人来的。”郑丞弈又叮嘱她,看起来他不像会花时间叮嘱人的类型,说起体贴的话表情生疏。

浅蓝色灯光落在他脸上,他应当是柔和的冷白皮,不影响他冷峻的五官,确实称得上引人注目的系草。

新一轮演奏即将开始,有人远远地唤他,郑丞弈回头看一眼,目光落回冯露薇身上,“你想听什么?”

冯露薇没听清,她的耳膜被重低音摧残,眯着眼迷茫摇头。

“你想听什么?”郑丞弈靠近她,像一根线两端的磁铁,骤然吸到一起。

冯露薇几乎能看清他虹膜的颜色,灯光幽暗时不足以令人看清的五官细节,在她面前一览无遗。

她嗅到一些不寻常的氛围,安静地看了他数秒,放低声音说:“我不是为了你来的。”

“那我演奏我最拿手的。”郑丞弈不以为然地笑了笑,“让你下一次是为了我而来。”

“你怎么每次都是不同的吉他?”冯露薇不回应他,蜿蜒着把话题拉远。

“巧了。”他淡淡一笑,把手按在弦上,修长手指漫不经心地无声拨弄,“今天这把是我最喜欢的。”

两束聚光灯追至舞台,郑丞弈没时间再与她闲聊。音乐声重新响起,冯露薇不熟悉摇滚乐,这首歌的旋律如溪流,清澈明亮地流淌出来。

终于有陌生男人端着酒杯走过来,这一切像上次事故的重映,但冯露薇没有饮酒,如果她咄咄逼人,便是她刻意为之。

“这几样酒混在一起味道一般般。”陌生男人指着她桌上的酒,“不如尝尝我的?”

“让开,你挡着我看人了。”冯露薇的不虞毫不掩饰。

“你来泡吉他手的?”男人轻蔑地笑了笑,“像你这样长得好看的小姑娘,是不是都擅长骗中年人的钱,再来夜场泡鸭子?”

冯露薇顿了顿,她期待与一个恼羞成怒的男人发生冲突,但眼前这位破防速度太快,若非他的长相太不入眼,她险些怀疑是从前被她踹了、遗忘的某个男孩。

“哦,知道你被年轻女孩踹了,而且是因为嫌你老。”冯露薇看着他的怒火,轻飘飘添油加醋,她并不害怕发生冲突,特意找何钧借调了一名保镖,隐在酒吧的人群深处,今夜没有人能伤害她。

她只是纳闷,贺青砚怎么还不来,主角一定要像爱情电影里姗姗来迟吗?

她更纳闷,当这个愚蠢的男人抬起头,要对她实施肢体暴力时,郑丞弈如何从一米高的舞台上一跃而下,狠厉少年冷着脸扬起胳膊,斑斓背光勾勒他冷漠的面部线条,用吉他砸得这个男人晕头转向,捂着脸跌坐在地哀嚎。

吉他断裂了,彻底粉身碎骨的状态,冯露薇想起来,这是郑丞弈最喜欢的吉他。

第0031章 第二十九章 错误的认知

外面下了一场雨,玻璃窗上只听见风声,雨滴太温和,挂在窗棂上良久才坠下一滴。

或许降温了,冯露薇看见民警灌了一杯热水,雾气盖住他的眼睛,他接了一通电话,似乎依着听筒里的指示,越过雾气辨认冯露薇的模样。

报警不在她的计划里,兴师动众之下她怎么好对贺青砚发脾气,耍无赖需要讲究场合。不够暧昧的氛围里闹情绪,她就真成了耍无赖。

郑丞弈见她盯着警察看,忽然压低声音说:“等会儿你就说都是我的问题。”

这句话让冯露薇回过头去,打量他此刻的神色,一点也不像开玩笑。

“你自己都是泥菩萨。”冯露薇轻笑他,否决这个充满义气的提案,“况且,我不需要为自己开脱。”

她现在需要想的,是如何挽回即将暴怒的贺青砚。深更半夜为了酒吧的闹剧来一趟派出所,对青砚书记而言确实太丢脸。

冯露薇绞尽脑汁想了一会儿,着实想不出办法,她决定必要时候挤点眼泪。贺青砚喜欢以长辈自居,她就做一次实实在在的小辈,撒泼打滚的眼泪他必须买账。

断裂的吉他忽然发出恹恹的颤音,这是今夜冲突的“凶器”,民警正根据受伤男人的口述比对。

“你的吉他……应该完全不能用了。”冯露薇想起这个可怜的牺牲品,她倒怪罪起来,“你干嘛要用吉他。”

更重要的是,为什么要用他最喜欢的吉他。物品的价格不重要,价值才让她觉得负累。

郑丞弈的语速突然变快,“抱歉,当时太紧急,手里没有别的。我不会扔掉它,你放心。”

明明是他的物品,却仿佛在同她保证什么承诺。

“其实我带了保镖。”冯露薇说。

郑丞弈身子僵了僵,慢几秒发出声音,“我不知道,我只看到你一个人。”

“是啊,保镖藏着呢,武林高手那样。”冯露薇竟然笑出来,接着又叹口气,“好可怜的吉他,花了你不少钱吧。”

它是漂亮的深酒红色,像从宝石里剜出来的颜色,断裂成两截也耀着异样的光芒,主人曾将它照顾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