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云想了想道:“如今只有北方打仗,你说的那批辎重,最后也该是运往迁西粮草营。可是偏巧运输的时候,多此一举绕泰州走了一圈,偏巧又在泰州出了事儿,还偏巧被竣工公府的二爷给拦截下来。母亲不觉得这些‘偏巧’太多了?”
宗王妃这时已经腾得站到了地上,直着眼问落云:“你……是说,是竣工公府故意给我父亲设的套儿,陷害着他?”
落云可不觉得竣国公府的人会凭空给人捏造罪名。韩临风的那位名头上的外祖父,依着韩临风的话讲,眼大肚儿也大,属于雁过拔毛的主儿。
当初就是因为他官声不佳,自绝了晋升之路。
原本在泰州那等偏远的地方偷鸡摸狗也没人理会他。偏偏一批肥得流油的辎重从他眼前过,他岂能不想法子贪一贪?
所以峻国公府的人虽然有下套的嫌疑,可也得遇到贪吃的狗才行。
如今这把柄被竣国公府的人拿捏实了,若是宗王妃还要起幺蛾子不依从峻国公府的话,落云实在担心这事儿牵连到北镇王府的头上。
之前告密信的官司刚解,王府可禁不起又一番折腾了。
宗王妃听了越发的憋气,拍着桌子道:“他竣国公府居然敢如此算计人?就是为了要跟瑶儿解除婚约?这是什么狼心狗肺的人家?我真是看错人了!”
落云心道,只许你做初一,还不许人做十五?
当初宗王妃就是拿捏了峻国公府运输辎重出错的把柄,高攀这门不相宜的亲事,现在人家也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但是她现在不能拱火,只能从中劝解道:“母亲,您大约跟竣国公夫人也无深交,她的为人是严谨,十分冷厉,让人看了就心生畏惧。若是她喜欢韩瑶还好,可若是不喜,就算这次您不肯解了婚约,将小姑嫁过去,她一人在京城岂不是哭诉无门?这在您身边娇养了这么久的女孩子,若真到了这等心思狠毒,城府深沉的人家,岂不是生生要被磋磨得凋零了?”
宗王妃这次娘家出事,都没跟王爷说,便先说给落云听了。
这里自然有王妃的小算盘:一来是落云京城里有人脉,若是能托关系使银子压下去最好。
二来,宗王妃实在懒得听王爷对自己的娘家冷嘲热讽。
尤其是韩瑶的这门亲事,王爷以前就不同意,现如今闹出这样的事情,只会连着她和宗家一起骂。
原本王妃冷落落云,实在是奚嬷嬷的七分功劳。
自从韩临风那一脚心窝子,奚嬷嬷一直将养不过来,只能告老回家去了。她一走后,宗王妃身边倒是少了根陈年搅屎棍。
再加上天宝楼的经历,还有那迁西粮草营查银子的事儿,宗王妃倒也知道自己这个儿媳妇是个遇事不乱的主儿,心里倒是信她几分。
同样控诉竣国公府的话,韩瑶说出来就是孩子气不懂事,挑肥拣瘦。可是苏落云缓缓说出来,倒是让王妃入心了几分。
这么一看,竣国公府当真是黑心肠的!当初北镇王府好心替他们隐瞒了错处,可是公府的人却恩将仇报,如此地算计害人!
宗王妃倒是将自己当初软硬兼施地要挟竣工公府定亲的事情全忘了,一心觉得峻国公夫妇对不起她。
她气得原地走了好几圈,又问苏落云:“那依着你,该如何办?”
落云想了想,道:“我觉得这件事还是禀明王爷和世子比较好。”
宗王妃瞪了她一眼,道:若能告诉,我还用得着你?既然你不肯帮忙,我自不用你,你不许给我说出去!”
可惜落云却不肯应承下自己办不到的事情,她朝着婆婆福了福礼,道:“这事儿瞒不得,竣国公府一直忍耐到现在,才突然下套,一定是做了万全的准备,若是您瞒着不说,我怕以后会酿成大祸……”
她还没说完,宗瑾年在一旁不耐烦道:“我就说这事不该说给个年轻的妇人听,不但不帮忙,反而拆台子!你这女子,竟敢跟你婆婆顶嘴!姐姐,你也不教训教训这儿媳妇?”
落云抬眼看了看这位舅爷,只观他的面向,也不过是个沉溺于酒色之辈。她开口淡淡道:“舅舅千里迢迢来此,究竟是来解决事情的,还是来闹得王府家宅不宁的?”
宗王妃也知道自己这个弟弟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狠狠瞪了他一眼,同时语调清冷道:“你宗家舅舅第一次见你,不知你的厉害,更不知有人敢欺负你,您那丈夫会抬脚踹人心窝子!”
第95章
这话听得宗瑾年都有些直眼儿,心道,自己姐姐的脾气也不算好,怎么叫个新入门的小妇给拿捏住了?
就在这时,宗王妃又继续对落云说着酸话:“你舅舅若言语有得罪,还请你见谅些,只是你忍心王爷又跟我闹一场?”
落云沉声道:“若公公因为婆婆夫家的事情迁怒于你,我作为小辈必定要阻拦,就是让父王打骂我,也绝不能让您独自顶着。再说他老人家又不是不讲理之人,宗家出错,与母亲何干?现在战时,些许小事也许都会酿成滔天大祸,还请婆婆以大局为重。而且这事还关系韩瑶的终身大事,更关系,更可能牵扯到韩家子孙……小叔年岁还小,您总要为他想想……”
这最后一句,才是痛痛地碰到了宗王妃的七寸。小公子韩逍是宗王妃的心头肉,岂能容半点差错?
听落云这么轻声细语的一说,宗王妃之前一直偏着宗家的心眼倒是有些理顺了。
是呀,宗家虽然是自己的娘家,可若是牵连了自己的儿女,可就不美了。
前些日子巡使入府,不光审了老爷,还清点了王府的库房,宗王妃当时也在边上看着,那些官差豪横得很,拦都拦不住,颇有些抄家的架势。
宗王妃当时也是被吓得心惊肉跳的,只以为韩临风贪墨了粮草辎重,东窗事发,被人来抄家了呢!
现在被落云一敲打,她也脑子清明了些:这事儿牵涉王法律条,她的确没法一人做主。
最后,宗王妃掂量了一番,到底还是听了落云的话,将王爷给请来了。
知夫莫若妇,宗王妃之前想得倒是一丝不差,北镇王听完了来龙去脉,只将眉头皱得老紧,气得一拍桌子,火山喷涌,怒不可遏:“你父亲难道是属貔貅的?看什么都想吞!难道不怕活活撑死!”
宗王妃觉得在儿媳和弟弟面前怪没面子的,腾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正瞪眼要还嘴的时候,落云这死丫头在她身后居然用力掐她的胳膊,将她又扯回椅子上适时开口道:“母亲,您头晕,还是坐下说话。”
宗王妃疼得差点哎呦出声,正转头要跟落云瞪眼睛,却发现那丫头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照着她微微一眯,示意她不要说话。
这妮子眼睛好了以后,倒是会递眼神了,眯起眼睛时,活似要逮耗子的猫,怪凶的……
宗王妃想起先前商定好了,由落云来说,于是她终于闭了嘴巴。
落云适时开口道:“如今既然出了纰漏,再责怪谁是谁非,也是多说无益。母亲心里没有主意,这才请父亲来定夺,您是家里的顶梁柱,总比我们无头苍蝇乱撞要强。”
被她这么一打岔,北镇王倒是不好继续申斥了,他拧眉想了一下道:“既然竣国公府画下了道儿,若不照做,只怕他们不肯善罢甘休……你的意思呢?”
北镇王突然开口反问落云。
落云其实一早就想好了,只是这话须得经过王爷的认同,所以她不急不缓道:“我是个妇人,见识也只局限在这一亩三分地的后宅里。最先顾忌得也是小姑子的名声。若真按照竣国公府的意思,那就是宗家外祖父落罪,带累了姑娘的婚约,我们是迫不得已才退亲的。传扬出去,小姑子的名声也就臭了。依着我的意思,婚约要解,但是不能踏着竣国公府的人情面子解!
北镇王若有所思:”那该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