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浔默默地吃饭,没有说话,扭头却没有看见小春。
下午的时候那对夫妻过来了,结果出乎意料的是,他们带走了另一个小朋友,那个跟在他们后面一直说笑的小朋友。
好多人围在一起讨论他。
纪浔走到了图书室,从上面拿了一本书,坐地上认真地看起来。
院长找到他说,叫他不用伤心,那对夫妻只是想要一个大一点的孩子。
纪浔小声地说:“我知道了。”
他其实明白的。
他路过院长办公室的时候都听到了,那个和蔼的阿姨说:“那个孩子长得很是好看,也很有礼貌,我是很喜欢的。”
旁边的那个叔叔补充道:“但是,我们还是决定要另一个活泼的孩子。”
她叹了一口说:“他虽然长得好看,又很有礼貌,可以他不太说话,我们怕和他相处不来,也怕养不熟,和我们不亲近。其实我们也想要一个小一点的孩子,可是你知道的,谁不想要一个活泼又亲热的孩子。”
院长听他们说完,只能叹了一口,说:“我能理解的。”
晚上那个小孩在收拾东西,那对夫妻为所有的小朋友都带了糖果。那个小孩已经扑在他们怀里,改口叫爸爸妈妈了。
纪浔坐在外面漆黑的院长里,咬开了那颗草莓,酸甜的味道在口中蔓延,红色的汁水流了他满手,干了之后有些黏腻。
其实那颗草莓递到他手里的时候。
他期待过。
前厅里热闹的声音传了过来,纪浔默默地看着书。
小春说:“我从来都没有去过前厅,也没有见过我的父母。”
她双手撑着下巴,笑着说的。她看着那高高的铁门:“我身体不好,那些叔叔阿姨不会要一个不健康的孩子。”
纪浔停住了翻书的手,他轻声说:“我也和你一样。”
因为他的父母,从来都没有来找过他。
一旁的小春说:“你知道有一种鸟,叫无脚鸟吗?”
纪浔摇了摇头。
“我也是在书上看见的,无脚鸟一生都不会落地,只能不停不停的飞,它没有没有终点,没有落脚点,只能不停歇的飞翔,直到死亡。”
小春那小小的脸蛋皱了起来,闷声说:“我们也是没有脚的鸟儿,没有终点,没有家,只能孤单的,不停不停地飞。”
走廊的台阶上,他们两个并排坐着,撑着手望着外面。
天空一直盘旋的灰雀飞了下来,在湿漉漉的地板上啄落下来的花。灰蒙蒙的天色里,只有那葱绿的香樟树不会褪色,它走过春夏秋冬,却依旧一片绿。
灰雀会飞走,枝头落下的花会腐烂,他们看的天空也会变化,只有那一扇高高的黄铜铁门,铁门外面绿色的香樟树,连同这座不会变化的福利院,一如既往的存在他们的记忆里。
时间在这里停止了,他们会在这里,一年,两年,度过无数的春夏秋冬,也会见证无数次别人的欢喜。
## 43
屋子里只有关绾说话的声音。她坐在沙发上低着头,两只手紧紧地攥着,轻声地朝沈斯缪说着纪浔的事,以及他们三个人怎么在福利院长大。
“该说的我都说了。”她的话一落音,整个房子就陡然安静了下来,只有她轻微地抽泣声,回响在安静的空间里。
沈斯缪坐在她对面,暗淡的光线下他的嘴唇抿得很直,脸色阴郁。
那些触目惊心的桥段,都是在纪浔身上真实发生的。以第三人的口吻,赤裸裸的、鲜血淋漓的为他叙述了一遍。沈斯缪感觉自己呼吸不过来,处于一种失语状态。
过了一会,沈斯缪才从那种状态里抽离出来。“小春,福利院。”他喃喃地念了两声,眉头皱起,关绾的故事里只说了小春和纪浔,却没有她自己。
“哥。”关绾小声地叫道。
屋子灰蒙蒙的,视线明暗不清,只有玻璃的光折射进来,照亮了纪浔的半张脸。他的脸被光线割成了两半,在明暗交界线里,他抿直的嘴唇,以及黑毛衣下露出的锁骨,透着漠然的冷意。
他手肘上的毛衣袖子滑了下来,遮住了半个手背。他抬起眼皮,目光直视着关绾:“说完了,滚吧。”
“纪浔。”沈斯缪担心地叫了他一声。
纪浔把那松垮的毛衣袖子又推了上去,也没有看他们一眼,干脆地转身,只留了一个冷漠的背影。直到卧室的门被“砰”地关上。
客厅里只留下沈斯缪和关绾两个人。
沈斯缪扫了她一眼,语气平淡地说:“关小姐,聊一聊。
“关小姐,说一说福利院和小春吧。”他把一条腿翘在膝盖上,薄薄眼皮微垂着,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没有什么可以说的。”她回答道。
沈斯缪短促地笑了一下,像是在笑的她的不识抬举,缓慢地说:“你不说,我也有各种方法可以知道,调查一个人对我来说轻而易举。”
“对你来说轻而易举。”她笑了一下:“所以你就这样锁住他的,就是这样爱他的。”
沈斯缪轻笑了一下,声音拔高了一些,回答道:“没错,我就这样拘束住他的,但那又怎么样。我能给他的,你们永远也给不了,无论是我想给的,还是我要给的。”
沈斯缪远比关绾想的要有压迫感的多。她垂下眼睛,目光落在他的手上,他的手从沙发上垂下来,细长的手指轻轻地敲着把手,游刃有余地等着她开口。
“你想知道,可以去问哥哥。”她垂着头,声音有些沙哑。
沈斯缪看着她,淡淡地说道:“其实你说的福利院和小春我都不在乎。只是一想到你们像狗皮膏药一样黏着他,让他不痛快,我就烦。”
关绾抬头看他,苍白的脸露出了一抹笑,她看着沈斯缪说:“他不止现在不痛快,他从小到大就没有痛快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