缴完费用,他提着药和纪浔朝门外走。司机已经把车停在了医院门口。
沈斯缪把那堆药的说明看完,把买的草莓蛋糕拿了出来:“吃吗?”
纪浔把目光移向那个蛋糕点了一下头。沈斯缪拆开包装盒,把叉子拿了出来,看了一眼纪浔的手,端着蛋糕开始喂他。
车内都是一股酸甜的草莓酱味,沈斯缪挑了一勺奶油给纪浔。
“好甜。”纪浔说。
“有吗?”
“嗯。”
沈斯缪喉结滚动了一下,心里像被猫爪子挠了一样抓心挠肝,然后垂下眼睛,把叉子送入嘴里,把那残留的奶油舔干净了。
外面噼里哗啦的雨砸在玻璃上,四周是流动车子,交错的黄色闪光灯。纪浔默默地看着他,然后向沈斯缪伸出了手。他静静地注视着沈斯缪,然后伸出一根手指压在了他的嘴上,细致抹去了他嘴上的奶油。
纪浔垂眼注视着手指,然后送入嘴里舔了一下:“好甜。”
不等沈斯缪反应,纪浔如同猫一样缩下来一点,靠在沈斯缪肩上,闭着眼睛说:“我休息一下。”
声音有些哑,透着很浓的疲惫感。
沈斯缪摸了一下他的额头,果然有些发烫。他拿过一旁的西装外套,罩在了他身上。
他垂眼仔细地观看着纪浔的脸,最终落在他包着白纱布的手上。纪浔是打碎牙齿往肚子里吞的人,他从不说自己有多痛,也从不外露自己的情绪,永远是别人的需要,自己却永远独身一人。
回去之后纪浔果然发烧了,沈斯缪叫了家庭医生过来给他打了点滴,医生说:“应该是手上的伤口发炎引起的发烧,等一下给他吃几颗消炎药,多注意伤口。”
送走医生后,沈斯缪坐在了床边,给他贴了一片退烧贴。
好不容易点滴打完了之后,沈斯缪接了一杯热水,把退烧药泡好端到了床边。
“纪浔,先醒醒,把药喝了再睡。”他在轻声地叫道。
纪浔眼皮烧得有些泛红,嘴唇也有些干涩,他睁开眼看着沈斯缪,声音有些沙哑地说说:“好。”
沈斯缪端着药抿了一小口,试了一下温度,然后坐在床边半抱着他,把杯子凑到了他嘴边。
纪浔虚握着杯子,一口气把药喝完了,然后又躺了下去,把脸靠在了沈斯缪的肚子上。
“乖,睡一觉就好了。”沈斯缪哄小孩一样,轻轻地拍着他的背。
墙上的钟滴答滴答地走着,沈斯缪靠在床上看文件,时不时摸一下纪浔的额头。
察觉到纪浔动了一下,他低头:“怎么了。”
“口渴。”纪浔睁开了一点眼睛,嘴唇翕动着说。
沈斯缪拿过旁边的床头柜的水,凑到他的嘴边,喂他喝了几口。
他抱着纪浔感觉像抱了一团火,手拍着他的背,眼皮却越来越重。
沉闷的雷声把沈斯缪吵醒了,睁开眼发现纪浔已经不在床上了。他抬头看了一下墙上的钟,晚上八点。
他下床朝客厅里走去。
客厅里没有亮灯,漆黑一片,只有外面微弱的光照进来。纪浔穿了一件黑色的薄毛衣站在窗外前,外面的光照在他身上,泛着朦胧的暗蓝,袖子有点长,垂下来遮住大半个手背,露出了上面缠绕的纱布。
沈斯缪走过去和他并排站着,一起看着外面高楼。
“你妹妹说的那个在校研究项目,是怎么回事,听她说你卖了。”
“嗯,卖了。”纪浔回头看了他一眼。
沈斯缪皱起了眉毛,他走到茶几上拿起了一杯水,灌了几口:“你知道的,这些事情对我来说不算什么,只要你开口,我一定会帮你的。”
纪浔转过了身,看向他。轰隆一声,闪电打了下来,一瞬就照亮了他的脸。漆黑的头发下,那双眼睛目光沉沉地看着沈斯缪,只是笑,显得有些漠然:“因为对我来说,那也不算很重要的东西。”
他说得满不在乎,可这话从纪浔嘴里说出来,又似乎没什么惊讶的。
“没有一点可惜。”
“不。”纪浔打断了他,说:“有些事情是,你昨天想清楚了,今天就不行了,现在想清楚了,等会就不行了。”
他用受伤那只手的掌根,把袖子推上去了一点,露出了突起的腕骨。他偏着一点头,看着沈斯缪:“所以在那一秒种里,如果想清楚了,那就对我来说不算什么。”
“那一秒钟过去之后呢?”
他们两个对视着,纪浔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我也不知道,所以,我从来不去想。”
因为只有这样才不会犹豫不决。
纪浔垂下了眼睛,孤零零地站窗户前。黑夜里他的脸半明半暗,黑压压的睫毛下,只有那黑色的瞳仁里涌动着微弱的情绪。
沈斯缪看着他孤零零的身影,一瞬间突入其来的心疼感涌入心里。所以他从来都是这样帮自己抉择吗?纪浔从不去想,所以不会后悔,不会悲伤。他把情绪隐藏起来,因为冷漠久了,自己也就习惯了,如同数万滴雨落下,只能激起湖面一点涟漪。
所以这么多年来,又有谁能懂纪浔真正的渴求呢?
而他只能从支离破碎的片段里,从纪浔口中描述的寥寥数语中,来窥探他的一角。
是十七岁的他推着单车,忍受冷酷的冬天,吐着冷气,被冻得泛红的眼皮,深夜独自骑行在下雪的街道。放学后穿着校服,骑车穿过逼仄的小巷,掠过头顶的电线,在塑胶厂修理着那台老化了的机器。
每天都睡不够,却又会做题到深夜,他的迷茫与矛盾,皆在少年时期的磨砺的一干二净,换来少不更事的早熟,以及沉默和寡言。
又或者是大学时期的他,从酒吧兼职出来,眼睑泛青地走在路上,一边抽烟一边等车。回去的室友早已入睡,他打开电脑,咬着烟,蓝光照在他脸上,编辑着他所做得项目。
他拥有多面派的不同性,意气风发是他,疲惫不堪也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