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昭心中一颤,抬头看红鸾道:“那么,这三幅图现今在哪?”
红鸾露出无奈的神气来,道:“这就不知道了,从古至今,描摹仙山的图画数以万计,谁能知道哪一幅才是当年的上仙留下来的?我们便也只是当作传说听听罢了。”
展昭低下头去,跃动的火焰在展昭面上投下不定的暗影,良久,方才轻声道:“时辰差不多了,进寺去罢。”
第27章 【落发】-下
时辰“差不多”,不是指“差不多”该睡觉了,而是指寺中的僧人“差不多”都已经睡熟了。
无需投石问路,展昭和红鸾大喇喇跃入墙内,先时红鸾还屏息静气,放轻了步子慢慢走,后来见周遭并无动静,也便渐渐放松下来,展昭回头笑道:“寺中僧人并非武僧,些许小心些便好,只要不是砸了缸或者破门而入,他们多半不会醒的。”
首要目的地自然是展昭住过的西侧客房,窗扇半开,借着月光清楚可见室内的陈设,那日的落发自然已被寺僧打扫干净现下左看右看,这都是一间再普通不过的客房。
门上却落了锁,展昭略一沉吟,巨阙出鞘,红鸾忙伸手搭住剑鞘,悄声道:“展大哥,杀鸡焉用牛刀,开锁而已,市井小毛贼都会的伎俩,我怎会打不开?”
展昭恍然,低声道:“我倒忘了,有细花流高人在此。”
红鸾脸上一热,偏过了头去不看展昭,自怀中掏出一张符纸,径自贴于锁扣之上,旋即默念咒文,不多时,那锁扣轻轻咯噔一声,自行启开。
展昭轻吁一口气,正待推门而入,红鸾摆摆手,凝神静立于门前片刻,俄顷面露失落之色,低声道:“展大哥,这屋内似乎也没什么特别的。”
展昭虽不甚明了,却也多少猜到方才红鸾是在感应屋内有无异样之处,道:“进屋再说。”
红鸾点点头,先行进屋,展昭四下看了看,亦跟了进去,反手将门掩上。
虽有月光透入,屋内还是昏暗的厉害,展昭不觉又想起那一晚夜半惊醒之时的心悸,道:“红鸾姑娘,那晚……”
话未说完,就听红鸾紧张道:“展大哥,噤声。”
展昭听红鸾如此说,心中咯噔一声,当下闭口不言,仔细听时,却也不觉有异,看红鸾时,红鸾却是一脸的肃然,秀眉微蹙,若有所思,头微微侧偏,似是注意听着什么,俄顷缓缓抬头,望向高处。
展昭亦仰头上看,高处便是木梁架柱,夜晚看去,什么也看不清楚,直如一张张开的巨大暗黑之口,展昭不觉悚然,悄声道:“红鸾姑娘,那里有什么?”
红鸾摇头道:“我看不见,但是我却能听见某些特定的声音展大哥,我未成精怪之前,本形是一株红色木棉花,是以花的根须伸展、破土发芽、抽枝结苞等声音虽然细微,我却能听的清清楚楚。展大哥,适才在门外之时,屋内浑无动静,可是我们进屋之后……”
展昭沉声道:“你是说我们进屋之后,你便听到梁上有……花草根须伸展破土发芽以致抽枝结苞……的声音?”
红鸾点头道:“展大哥,你信我,我决计没有听错。”
展昭不语,少顷伸手入怀,红鸾只觉眼前火光一闪,再定睛看时,却是展昭点着了火折子。
展昭将火折子举高,道:“梁上有什么,看看便知。”
红鸾笑道:“展大哥,待我助你一臂之力。”说话间轻轻往上吹了口气,说来也怪,那火苗原本只一粒花生米大小,飘忽于火折子顶端,经红鸾这么一吹,竟分散做十几二十余火花,冉冉错落布于屋舍上端,竟如同最闪耀的星斗,将室内照的彻亮,展昭笑道:“我又忘了,有细花流高人在此,这火折子本是不该出来献丑的。”
说话间抬头看向大梁,忽得倒吸一口凉气。
但见大梁之上,果如红鸾所言,抽长出碧绿根茎,顶端两个拳头大小的花苞,其色殷红,外壁的花瓣微微翕动,竟似是随时都要开放般。
此处容我插两句,木头上长出些旁物,并不奇怪,最常见的是长虫,蛀虫,其次是长出些木耳蘑菇私以为自然是不能吃的,当然如果你想吃我也不能剥夺你勇于尝试的机会但是那多半都是腐湿的烂木头,板板正正凿的平平展展的大梁木上忽然长出绿的茎红的花来,我是没见过,至多做梦时见过。
展昭和红鸾的看法大抵与我相同,两人都觉怪异,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盯着那两个花苞出神。
当此刻,右首边的花苞忽然有了抽展的大动作诸位,就算是双胞胎出世也得分先后很明显,右首边的花骨朵儿要开了。
绽放的动作只在瞬间,似乎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原本闭合向内的花瓣往四围伸展开来,露出蕊心来。
这花盛放时,颇似芍药形状,更奇的是花蕊,状如细发,密密簇簇,可以千数。展昭只觉口唇发干,伸手指向花蕊,未及开口,就见花蕊陆续散落而下,而花蕊之中,重又长出新蕊来,俄顷新蕊散落,更新蕊又生,落而复生,生而又落,竟似无穷无尽一般,一时间但见无数细发花蕊,在空中悠荡飘散,不多时便将房中各处覆盖上薄薄一层,红鸾俯身拾起一缕,道:“展大哥,是头发。”
展昭点头,忽听院中吵扰有声,有人惶然道:“师父,西厢怎么会有灯火?”
红鸾急道:“糟糕,被他们发现了。”
展昭淡淡道:“发现了也好,这里到底曾经出过什么事,他们比我们清楚的多了。”忽的扬声道,“小师父,在下是前番借住在此的路客。”
就听外头“咦”了一声,紧接着便有急促步声过来,有人一边推门一边道:“这位施主,你三更半夜潜入寺庙所为何来?你,头发……”
小师父原本是来兴师问罪的,只是话说了一半便傻眼了你莫要笑他,换了你,看到半空之中落发如雨,你多半也淡定不得。
那寺僧立于当地,双眼发直,忽觉身后大力过来,整个人被推了个踉跄,红鸾抬头看时,却是个年岁大些的老和尚,背弓的厉害,应该是展昭提过的清泉寺住持。
那住持抬头看大梁,干瘪的双唇微微翕动,目中露出恐惧之意来,展昭冷冷盯视他良久,道:“住持,清泉寺中可曾发生过什么事?”
住持浑身一震,抬头迎上展昭目光,只觉锐利如刀,不觉心头发怵,避开了不看,强自镇定道:“老衲不懂施主在说些什么。”
展昭面上罩上一层薄怒,道:“先时我已便怀疑清泉寺内掩藏女子……目下所见,你作何解释?”
住持缄口不答,忽的一声痛呼,抬起手来,展昭鼻端闻到焦味,定神看时,却是一缕发丝落于住持手上,将住持的手背灼出一道血痕来,红鸾冷笑道:“你还嘴硬,这发丝落在别人身上就无碍,落到你身上便给你苦头吃,你做过什么亏心事,竟不敢说么?白白亵渎佛门清净之地。”
住持面色苍白,身子便如秋风中枝头仅存的残叶般抖的厉害,明知那发丝于己有害,竟是不动分毫,不多时脸上、头上、手上便被灼出了数道伤痕,那寺僧急上前推那住持道:“师傅,快避出去罢。”任他怎么使力,那住持就似被人施了定身法般动也不动,红鸾哼了一声道:“现下在这假惺惺装什么,你究竟做过什么……”
忽听展昭道:“另一朵花亦开了。”
红鸾咦了一声,抬头看时,另一朵花果然也绽放开来,只是花蕊与之前不同,似是碧绿一块,红鸾只觉碧光一闪,有什么东西掉落下来,正想伸手去接,展昭上前一步,扬手接住,递与红鸾,道:“是根碧玉簪子。”
那住持听展昭如此说,猛地抬起头来,双目几欲迸出血来,嘶声道:“是根簪子?簪身是不是有字?”
红鸾将簪子举起细看,道:“是镌了字,只是看不清楚,王氏……香……”
还待细细辨认时,忽听风声有异,那住持竟是发了狂一般扑将过来,展昭伸臂一带,那住持失了重心,面朝下栽倒在地,饶是如此,红鸾手中的簪子还是叫他夺了去。
红鸾吃了一吓,拿手捂住心口,展昭见红鸾无碍,放下心来,转头看住持道:“寺中究竟发生过什么事,你还是不肯说么?”
那住持仍是趴在地上,竟是没有起来的意思。
展昭忽的伸出不祥预感来,疾步抢上,将住持的身子扳过,不觉心头巨震:那住持喉头之上,赫然插着方才那根玉簪,玉簪插入之处,已然殷红一片。
那寺僧不提防片刻间生此巨变,竟是吓的呆了,红鸾抢上去便要拔那簪子,展昭伸臂挡住,沉声道:“拔不得,一拔便是不得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