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8章(1 / 1)

她还得意洋洋拿出个本子给展昭看,这是她离开仙界时在杨戬允许之下打包下届的为数不多的几样行李之一,厚度之惊人,足以让展昭咋舌,封面空空如也,打开扉页,一行鬼画符,仓颉字书展昭是不认识的,在端木翠的指点下,他才知道这是她的座右铭,读出来豪气冲老天一个窟窿:如若再世为人,待办之事万万件!

万件也就算了,还万万件!展昭一滴冷汗。

后头还分了目录,诸如洗衣篇、绣花篇、面食篇、木刻篇,再如打铁篇、牧羊篇、驯马篇、金银器篇,林林总总,不一而足。展昭虚心求教:“端木,继太史公之后,你是决意编纂一部民间史记,万象全书?”

端木翠答了两个字:“非也。”

接下来的理由陈述让展昭哭笑不得,大意是,瀛洲两千年漫漫长路,无聊之至,闲时贪看人间百态,种种新奇玩意儿,于是一一记录在案,留待哪天下届不做神仙时逐样尝试诸位,两千年的发展啊,两千年,奴隶时代进入了封建社会,丝绸之路开了,火药发明了,唐僧出国了,鉴真东渡了,这得多少新发明多少新进步多少新尝试啊,她样样看着新鲜,样样都想尝试,那可不是万万件!

信手翻到洗衣篇,什么皂角、澡豆、面涂法、生麦粉、棒槌捶、搓板搓,展昭又是一滴冷汗:“那你在上界时,横竖无事,怎么不一一试过?”

端木翠嗤之以鼻:“展昭,你知道什么叫天衣么?天衣无缝,连针线都不用,怎么会脏呢,偶尔蒙污,抖一抖灿然一新,我还洗个什么劲儿,不是脑子有病么?”

这里,端木翠是撒了谎了,就凭她那性子,怎么可能不试?她把杨戬那件上镜率最高的酷帅兼具的大氅放在池子边一通木棒猛捶,捶没捶干净我是不晓得,反正据称臀部位置被捶了个洞,气的杨戬拎着三尖两刃戟满府找她,后来还是在哮天犬的帮助下翻墙跑了的当然后来有很长一段时间,杨戬不允许她再收看一尺碧潭的民间洗衣频道。

扯远了,拉回来,以上题外话,中心思想无非一个:这姑娘兴趣多多,精力充沛,视洗衣为一大乐事,偶尔还拉上张龙赵虎公孙策他们一起洗,美其名曰交流体会,洗的四大校尉面如菜色,公孙先生胆战心惊,难怪下笔时牢骚满腹。

端木丫头愈发精神!

展昭把桂花糖蒸栗粉糕放在边上,从盆里拿起一件,抖开了帮她晾上,问她:“这次又是怎么个洗法?”

端木翠神秘兮兮:“我拿脚踩的。”

好家伙……

展昭看看衣裳,又看看她:“我可不曾听过中原有人这么洗衣。”

“不是中原人,高丽人。”

展昭无语,半晌劝一句:“咱们中原人洗衣裳的法子就挺好,用不着效法高丽。”

端木翠深有同感:“她们光着脚踩,倒是不怕冷的,我踩了那么小会,冻得浑身都哆嗦了。”

春寒料峭,她倒是真有这个闲情雅致,展昭苦笑,又晾几件衣服,把话题往正事上转了:“端木,昨儿晚上见到的,你说叫鬼市的,记得么?”

“嗯。”

“那个地方,人去不去得?”

端木翠正把一件褙子摊开了晾,闻言突然就不动了,顿了一顿,她从衣裳后头探出头来,看着展昭笑的意味深长:“啊哈,阖着展护卫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话里有话,替人打探消息来了。”

居然才开头就被人识破了,展昭只好老实交代:“五弟托我……”

“哪个五弟,展家行五么?我怎么不知道。”

“白兄……”

“就知道是那只白老鼠。”端木翠撇撇嘴,“他不是能耐的很么,他要是高兴,玉帝的御花园都能走上一圈,问我鬼市做什么?我又不是神仙,只是个江湖卖艺的。”

展昭坐到边上花坛阶上,揭开点心盒盖拈了块栗粉糕给她:“小气神仙,白兄只说过那么一次,你记到现在。”

端木翠很警觉地不吃:“吃人嘴软,想贿赂我么,那是没门儿。”

展昭也不恼火,转了个方向,把栗粉糕送到自己嘴里:“鬼市,人去不去得?”

“都说了是鬼市,自然只有鬼能去得。”端木翠鼻子里哼一声,“要是人能去得,就不叫鬼市了,那是开!封!大!街!”

最后四个字,拉长声音,一字一顿,像是跟人赌气。

小青花适时亮了个嗓子:“就是!”。

狗腿之气展露无遗。

展昭长叹一口气:“那是帮不到白兄了。”

他低头,看似愁眉不展,心里暗数一二三,奇了,数到三时,她竟没吭声,再数一二三,她有声响了:“那姑娘,白玉堂认识么?”

展昭暗笑,端木翠的性子果然还是没变,纵然多撑一阵,还是耐不住了要问。

他想了想,如实作答:“也不算认识,白兄说,那是早年初出江湖时,管的一桩不平事。说出来稀疏平常,那姑娘和家人一道回乡,山路上遇到歹人,正好让他撞到,少年心性,出手救人,如此而已。因着是学成之后第一次行侠仗义,脑子里记得牢,一眼就认出是当年那姑娘。”

端木翠若有所思:“所以呢?”

“他说,鬼市里那姑娘的模样,俨然跟他当年看到的一模一样。如果这就是那姑娘死时的模样也就是说他救下那姑娘不久,那姑娘就又遭了毒手了,他想知道个中缘由。”

端木翠的眼睛眨巴眨巴的:“那么就去找包大人,去找展护卫,去找当地的官府,巴巴的要去鬼市做什么?

展昭真不知该如何解释,顿了顿,他拉着她在身边坐下:“来,坐下说。”

端木翠在他身边坐下,顺势把栗粉糕的盒儿抽了过来,自己拈了一块尝,吃完了还不见展昭开口,她觉得奇怪:“很难说吗?”

展昭的面色有些凝重:“端木,有些事情,你未必一下子能明白。”

他字斟句酌:“白兄也好,我也好,徐庆他们也好,大家初出江湖时,仗着一身武艺,都是一般的性子,见不得欺男霸女张扬跋扈,一旦撞上了血冲于顶,是定要狠狠教训一番的,有时候出手重了,反而吃上官司,上了官府的通缉文书,那也是有的。”

端木翠脑袋歪着点头:“嗯。”

“更多的,是意气用事,不管不顾。赶跑了歹人,救下的人千恩万谢,对着他笑一笑,转身就走,还自以为来去自由,不拖泥带水的潇洒畅快。”

端木翠有点明白了。

展昭看着满院晾起的衣裳出神,日光高升,威风轻拂,晾衣绳上颤颤的,有几件没拧干的衣裳还在滴水,一派平和气象。

“后来办案办的多了,知道有些人歹毒心肠,被你教训了落荒而逃,并非翻然悔过,而是伺机报复。闲暇下来,会忍不住去想自己最最初时救下的人,到底有没有真的全身而退。有时忽然冲动起来,想着再去循迹一番,但是一来时隔日久,二来广袤江湖,那些人的样貌都已经模糊,名姓更加记不清,又从何寻起?”

端木翠也叹气,她低下头,看脚下的泥地:“明白了。”

展昭伸手过来,轻轻握住她的手:“白兄的心里的这个疙瘩,我真是感同身受。从昨日到今晨,他怕是没有一刻安稳过,看那情形,莫说是鬼市,便是刀山、火海、让他立时去死,他也拼着想知道真相和缘由。端木,这鬼市,到底去得去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