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术远虽未赴往虞渊，但其厉害程度也有所耳闻。他是担忧崔择出差池，一时意气用事方才前来。

现在却被师尊连连逼问，泼了一头冷水，不免有些怨怼起来，一时顾不着左右，只支支吾吾着。

“你是很担心他？那可要快归去修炼吧，当然可以替他去，他若同意，本尊便不阻挠。虞渊结界本尊已命人破开，不丢一个进去，怎么说得过去？”陆涟欠起头来撩了撩横绾的簪子，漫不经心地看着林远述“还是你怕了，却不敢承认？如若你不替他去，就莫要多费口舌来此处为你的好师弟鸣不平了。”

“弟子不敢。”林远术几欲再言，但瞧师尊已阖目假寐，并无回应，终究暗自叹气，退出了房门。

待林远术离开，陆涟才微微睁开眼，随意捏了一个手诀冲向窗外：“你想在外面偷听多久？”

“师尊。”崔择从窗外跳进来，也不行礼，肩膀上挂了彩，是陆涟的手笔。

“尚未通过虞渊炼试就跑来叽叽喳喳，真是聒噪得很。你和你那师兄一样，还不够资格。”她懒洋洋嘲讽道，并从不叫人能从她嘴里讨得什么好处。

“师尊说笑了，弟子提前来登门拜会师尊。拜您为师，弟子胜券在握。”崔择淡然笑道。

他知晓自己灵根独特稀有，又契合陆涟所修之术，拜入其门下属实是利己利他的明智之选。

“那本尊倒要对你拭目以待了……”陆涟原还兴致缺缺地半卧着，她是脱略惯了。闻言支起身子笑问：“如此笃定自信，那为何不选楚莫？他护你护得紧，还为你大破悭囊。你还不如随了他去，拜在本尊门下当个消散仙儿恐怕填不饱你的一腔壮志吧？”

“那师尊何以见得？”崔择被点破了秘密，稍微一愣，但他不是傻子，在外人面前总和楚莫撇干净。于是巧妙把话题抛过来。

“你这剑穗是他那老情人送的。”

陆涟不介意在崔择出发虞渊前晚给他情感上一点小小折磨。

而这方法有没有奏效，她不清楚。

0002 炼试

未几，天已亮。青莲门外绿意葳蕤，棕到黝黑的枝干在绿影的映衬下幻化为一道又一道直线，穿插在绿云中，像是一层层没有依靠，悬在半空。

不知昨晚的“挑拨离间”是否奏了效，崔择的神态确实不大如意。腰间的剑穗没了踪影，但取而代之的是楚莫的佩剑。

虞渊远在边域，从青莲山御剑出发尚要几日。她指派了崔择两日就要到达虞渊边界摆明了让其知难而退，正常修士赶往边境的脚程少说也要四五天。

但令人意想不到的是，楚莫不仅将他的配剑相赠，还让其灵兽护送崔择前往虞渊。故而当陆涟还在青莲山上休憩小眠的时候，就被崔择的传音吵醒。

“师尊，徒儿已至虞渊。”

其实她赶赴虞渊的次数屈指可数，最近一次踏足也已过去了几百年。只记得最初是事出有因。传言虞渊奇异灵兽颇多，但若要驯服绝非易事。自古进虞渊者少，出虞渊者更少，能驯服其中的奇异灵兽更是少之又少。

因着楚莫曾入里驯服巨鹿而归，她自然也不能被力压一头，她只记得不知怎地就缴了条猩红巨蟒作灵兽，而关乎虞渊的记忆反常地所剩无几，好似会随着时间流逝而消失。

“你真是好生的快速，原来是有人把你送了过来。”陆涟人未到语先行，乘巨蟒飞驰而来。

灵兽硕大，遮天蔽日，投射一团阴影，显得压迫感极深。

那巨蟒嘶嘶地吐着性子，传来的风浪让崔择微一顿首，本能地后退。

“师尊。”崔择略一颔首，而后拉开两人距离。

陆涟偏不成他意，施力挑起他腰间配剑，“剑是好剑，只可惜楚莫好意了，恐怕这无需带过去。”

“敢问师尊为何不可？”崔择被激得眯了眯眼，抽出佩剑，剑刃触风后爆裂出尖锐的剑鸣。剑气四起，让他脚下那些枯萎的干草霎时间变成了蠕动的触手，沿着地面一路攀援。

“也罢，你若执意要带着，那本尊也不便阻挠，毕竟是你楚莫师尊的好意。”陆涟早知崔择往前迈了两分气势，便立马偃旗息鼓，只眯着眼微笑道。

崔择不欲探究这话里有话，他现有一种萦绕不散的诡异感遍布周身，就像受到了虞渊的召唤，这种绝对陌生的体验让他有些无所适从。

腰间的佩剑在靠近虞渊之后闪烁几下就熄灭了。

“乖徒儿，那为师就等你的好消息。”陆涟起气坐回巨蟒身上，居高临下道。

青莲派四大师尊择徒方式各自不一，若要拜入涟尊门下，便需要在虞渊待满七日。

这是独属于陆涟的恶趣味。

千百年间，有无数人跃跃欲试，且不说是否能得到涟尊允诺开阵破界，多数人临门一脚时都不免露怯。

世人皆惧无知之域，普天之下进入虞渊的是少之又少，市井坊间流传关于虞渊的说辞也是无从统一。民间若想止小儿夜啼，便可以搬出丢进虞渊的说辞，保管有用。

在此之前，真正进入虞渊接受炼试考验的，他崔择是第二个。但能不能有来有回的，他不知能否成为第一个。

虞渊结界洞开，四周渐渐变得稍显昏暗。没有了阳光的照射，崔择得以更清楚看到这条长出翅膀的琥珀瞳鲜红巨蟒。

灵兽择主，能被这般凶猛异兽选中的，大抵也是洪水猛兽吧。陆涟周身都萦绕着一股危险的气息。

尚没来得及多想，甫一靠近结界，就被一阵强大的吸力拉进深渊。顷刻间外物都有如凝固，五感被拖拽着摇曳在粘稠的沼泽里。再然后他就慢慢失重，失去了意识。

几乎是细不可闻的瞬间，崔择就失去了踪迹，连同着能体察到的呼啸声一并归入沉静。

前几次副本里，陆涟起初便对这小徒儿暗中针对、刻意使绊，不过每次都是“弄拙成巧”，精心布置的阴谋总能在各种机缘巧合下化险为夷。

要说不说这崔择是此副本的气运之子呢？副本是围绕崔择展开，命运的每个转折点都由他来谱写，再如何不会教她这种配角如意。

顺应一贯尿性，崔择一定也会安全无恙地完成试炼。只有想清这点，才不用做无用的“挣扎”。

思至此，她不住把玩着小小的缠丝玛瑙扣环，指腹扣合，稍稍一用力，就捏得粉碎。

崔择，我们走着瞧！

那道裂缝像吞吃了鲜美的食物，在慢慢蠕动中愈合。趁着洞开裂缝闭合的瞬间，陆涟乘着巨蟒紧随其后。

选择跟着崔择进入虞渊，选择在金手指巨粗的气运之子身边才是明智的选择。

已经连刷七次副本了，心态不好的体验者马上就遁入虚无主义那一套里叽叽歪歪了。但是陆涟不一样，始终都抱有乐观积极的态度。

何时何地都能像反派那样处之泰然。哪怕突遭变故，也只会邪魅一笑，在阴暗角落幽幽吐出那句经典台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