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氏见此面色黑沉得像是能滴下水来。
虽然这整件事到底是谁的主意,桑玉妍是不是真的是被迫的,尚有待商榷。但桑玉妍这番解释至少能证明一点:桑明海对换嫁这件事,确实是知情并且支持的。不然她不会也不敢一直让她派人去请桑明海来证明她的身份。
想到这,陆氏心中恼怒至极,这桑明海把她当什么人了,竟敢这般糊弄于她!
不过,她冷眼看向桑玉妍:“再如何桑明海也是阿瑶的亲生父亲,就算他真的像你说的那样,觉得阿瑶性子跳脱不适合嫁到伯府,可又何至于毒哑她的嗓子,把她换嫁给一个猎户,如此狠毒地遭践她一生?”
这确实是一个疑点,桑玉妍急中生智解释道:“父亲只想用此事磨一磨大姐姐的性子,不是真的要把她嫁给那猎户。但我娘……”
她咬着牙狠下心,把柳氏供了出来,“我娘怕大姐姐因此恨上我们,事后再想法子闹到你们面前,就瞒着我与父亲给她灌了药。我也是前几日才从父亲的来信中得知此事的。还有我娘,父亲得知她对大姐姐做的事后大发雷霆,当下就将她送去庄子了。他还说他见到大姐姐时,大姐姐已决定留在陆家与陆湛过日子,只是让我把嫁妆还给她……你们若是不信,可以去我屋里看父亲写给我的信,我还留着的!”
桑明海写给她的那封信,重点是敲打她,其次是替桑瑶讨要嫁妆,并没有透露出他是事后才得知真相这个关键信息,所以这会儿就算他真人在场,也是有嘴说不清。
而有这封信做物证,桑玉妍的话就更显得可信了几分。
陆氏让人去青竹轩拿来这封信看了一遍,彻底震怒了。
“虎毒尚且不食子,桑明海这贱人,竟如此狠心地对待自己的亲生女儿!来人,马上派人把去淮扬把他给我带来!我倒要看看他生了几个胆子,竟敢这般将我广安伯府当猴耍!”她说完眼眸一转,杀气不减地指向桑玉妍,“还有他这便宜女儿,也给我一并送回桑家去!一颗劣质鱼目罢了,竟妄想冒充明珠入我伯府大门!”
“母亲不!夫人,夫人!求求你不要将我送回去!”桑玉妍顿时凄声大哭起来,“我已经是夫君的人了,若这般被送回去,哪还有活路?!”
镇北王武将出身,向来杀伐果断。陆氏是他的长女,性情与他极像。先前她是被桑玉妍精心伪装出来的面具所骗,才会将她当成桑瑶百般宠爱,如今得知真相,心里厌恶都来不及,哪还会对她留情,当即就要让人把她拖下去。
桑玉妍见此猛然扯住贺兰玦的衣摆,声泪俱下地哭求道,“夫君!夫君你救救我!你救救我!我知道我也是间接害了大姐姐的凶手,可这一切真的并非出自我的本意呀夫君!我……我是有错,可我一个生父早逝,不得不在继父家中讨生活的弱女子,如何能违抗得了继父之命?我也不想的啊……”
她的长相温婉秀美,正符合贺兰玦的审美,这般梨花带雨,满脸害怕的模样,更是楚楚动人,我见犹怜。
又想到她是被父母之命所逼,不得已才做出这些事,贺兰玦忍不住就软了心。但想到真正的桑瑶如今还在陆家受苦,他的良心又不允许他说出替她求情的话。
他们之间本就是一场错误,就此各归各位才是正确的做法。否则对真正无辜的桑瑶来说,就太不公平了。
“我……”贺兰玦忍着痛苦捏紧双拳,逼自己不再看她,“我会让人另给你安排一个无人知道你过去的去处,你可以在那里重新开始。往后你……你好自为之。”
36. 第36章 告辞回乡
第36章
桑玉妍的哭声骤然一停, 像是傻住了。许久,她才慢慢直起身,颤抖着抹去脸上的泪水:“不用了……”
她松开拽着贺兰玦衣摆的手, 含泪苦笑了一声,“其实我不想离开伯府,除了怕死,更多的还是舍不得你。”
“夫君, 这大概是我最后一次叫你夫君了。你一定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
桑玉妍说着说着, 眼泪又忍不住滚了出来。她一边抬手去擦, 一边眷恋不舍地望着贺兰玦,“早在嫁给你之前,早在第一次与你通信时,看到你回我的那句七言绝句,我便无法自控地对你心生仰慕了。”
“我知道这是错的,可我无法控制自己的心。那时我便想着, 能写出这样大气磅礴, 令人惊艳的诗句,你一定是个心胸极为宽阔,人品极为磊落的君子。后来我们在信里畅谈诗词, 交流书画,憧憬未来, 我便再也忍不住对你生出了贪念……我就想, 大姐姐的喜好跟你的喜好一点也不一样, 若是她嫁给你,你们一定没法像我们在一起这样,灵魂相契, 互为知己。所以也许,也许这就是老天爷特地安排的,让真正相知相爱的人可以在一起呢?”
“因着这些,我才没有第一时间与你说出真相,我才百般不愿承认金兰的话,因为我怕,我怕一旦承认,我就要彻底失去你……夫君,玦郎,我是那么地舍不得你呀!”
想起这些日子的恩爱与甜蜜,想到自己对她日益渐深的感情,贺兰玦心下一震,眼眶也忍不住红了起来。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他之前有多满意她,这会儿就有多痛苦。
可错了就是错了,他没办法无视充满欺骗与虚假的真相,恍若无事地与她继续恩爱下去。
想到这,贺兰玦深吸口气,强压下心中不舍背过了身:“终究是我们有缘无分,你……早日放下吧。”
“我放不下也舍不得放下。与你在一起的这些日子,是我此生最快乐的时候。我宁愿带着它去死,也不愿从此以后孤苦一人,再见不到你……”桑玉妍说到这,突然冲贺兰玦露出一个绝望的笑容,“就让时间停留在这一刻吧,夫君,永别了!”
说完这话,不等贺兰玦反应,她就重重撞向了一旁的红木桌角。
碰的一声巨响后,桑玉妍头破血流倒在了地上。贺兰玦被这一幕惊得面色骤变,猛然扑过去抱住了她:“瑶……不,玉妍!玉妍你怎么样?!”
“我欠大姐姐的,我用命还她……这样我是不是就……就干净了……”桑玉妍对自己下了狠手,这一下撞得实在不轻,她疼得整个人都抽搐了起来,脑袋也阵阵晕眩发黑。她死死地咬着牙,强逼着自己在昏过去之前把最重要的话说了出来,“夫君,对不起,叫你……叫你伤心了……其实事到如今,我也没想再赖着你,我只想……只想留在你的身边,哪怕做个下人,哪怕像府里养的小猫小狗一样无人在意,可只要能……只要能在想你的时候远远看你一眼,我就心满意足了……”
热滚滚的鲜血从她头上蜿蜒而下,刺得贺兰玦再也忍不住落下了泪来。
“我答应你,玉妍,我答应你,只要你活下来,只要你不死,我就求母亲,我就求母亲让你留下来!”
听见这话,终于达到目的的桑玉妍心下一松,放任自己昏了过去。
“大夫!快来人,快去叫大夫!”
看着抱着桑玉妍慌张无措地站起来,还为此洒下了男儿泪的贺兰玦,一旁围观了全程的陆氏:“……”
好想打儿子。
但,算了,这个桑玉妍手段确实厉害,不然不会连她也骗过了。
还是先留着她,给自家看起来清俊出尘,一副顶呱呱聪明相,实际上心肠软耳根也软,根本不明白人心到底能有多险恶的倒霉儿子当块磨刀石吧。
***
桑玉妍伤得不轻。
被逼到绝境的她这次是彻底豁出去,置之死地而后生了,所以没对自己留情。
好在大夫来得及时,她的命到底是保住了。
“三少夫人这情况需要安心静养,切不可再受打扰。”给她看诊的大夫是府中的府医,说完就眼观鼻鼻观心,什么都没多问地出去了。
身上血迹斑斑,看起来颇为狼狈,但却依然无损俊美优雅的贺兰玦这才用力吐出一口气。
“真这么喜欢她?”一直没走的陆氏终于开口。
贺兰玦闻言沉默了一下,随即面露愧疚地看向母亲:“对不起,娘,我知道我不该答应留下她,但……”
“但感情这种事,不是理智可以控制的。”陆氏没有骂他,而是叹了口气,缓下神色道,“娘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