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1 / 1)

小娥倒发了回呆,走了两步,慢慢向欢郎道:“你如今已做了官,不比从前,今后还是,还是……”

方说到这,见欢郎已黯了脸色,眼睁睁瞧了自家,竟有些忐忑。

小娥愈觉酸楚,呐呐难言了半日,终把心一横,扭了脸,一气儿道:“今后你别老过来,毕竟有娘子了。”

欢郎呆了半晌,方低低道:“我知道,你不与人做妾。”

小娥听他语声沉沉,全无方才的欢快,越从心底哽上来,待要言语,许多话撞在喉中,左支右突,却无一语可说。

两个默默无言走到门首,马婆子早迎了易仲两口儿进去,见两个进来,忙拉欢郎坐了, 把桌儿摆了,布了菜。

原来张谨一早得知消息先把院子扫了,桌椅抹了,又买了两担柴,半袋米,把水缸灌满,方往集上买了些鸡鸭鱼肉,菜蔬鲜果来,请马婆子陪黄氏料理了。

等易家三口也坐下,就往地下端端正正磕了四个头,交易仲拉起来,一同坐了。

这顿饭直吃了个多时辰,眼见日头阴下来,欢郎方起身告辞。

小娥送他到门口,欢郎立了程,只上马向她一揖,就把缰绳一抖,出了巷口。

此后一连十来日不见欢郎过来,张氏只说他公务繁忙,抽身不得,也不在意,又十来日过去,仍不见他人影,难免有些疑惑。

问小娥,见她只怔怔的,还当两人有甚龃龉,也不好多问,偏易仲还问着,张氏忙打了个眼色,转了话头。

转眼又是九月初九,重阳节。

早上吃过九重粿,易仲就要出去,说要爬鼓山,小娥不免陪着,也叫了张谨一路。到了山顶,正是午时,几个饥肠辘辘,就往涌泉寺里吃了素斋,慢慢转出来,看人放纸鹞,下午方到家。

小娥就交易仲两个去睡,自家洗了把脸,往铺里坐了。

不到半个时辰,马婆子急冲冲进来,待要说什么,跑急了,只扒着柜台喘粗气儿。

等小娥倒了水出来,方把手摇了,道:“娘子,出大事了,许大人交人下了狱,府上好不嚷乱哩!”

小娥眼前一黑,半杯水都泼在鞋上,缓了半日,只干巴巴问道:“甚么时候的事体?”

马婆子慌起来,一面与她揉胸口,一面道:“六七日了。”

小娥再不多说,回身戴了眼纱,叫出张谨来,两个走到衙前,空使了许多钱,哪得消息,再问时,那衙役就往里头去了,只得走回来。

走到铺里,正是日入时分,阳光白花花刺在眼中,小娥一些也不觉得,呆愣愣坐了。

恍惚间似有人进来,往柜前站了,言语殷殷,洋洋入耳,似有无穷暖意,小娥哪里听见,只直直看了他,那人便俯下脸来,微微笑道:“许多时不见,娘子如何发起痴来?”

小娥眨了眨眼,方见那人幅巾深衣,垂带及履,唇边一缕笑意,极淡极浅,似有还无,顾盼间双眉微挑,说不出的温雅蕴藉,正目不转睛瞧了自家,却不是朱润是哪个?

作者有话要说:晋江太抽了,包子明明看到一条评有51字,却一片空白,连是谁留的都不知道,捶地

留言的同学们辛苦了

81、囹圄(二)

小娥再不料是他,呆了一回,只取过茶盏,默默斟了,推将过去。

朱润随手掇过张椅儿,坐了,方拿过茶盏,慢慢撇那浮沫,道:“娘子何事不欢?不妨说来听听,在下或能为娘子排解一二。”

见小娥点点头又摇摇头,笑将起来,道:“娘子终究信我不过。”

他微微摇头,又笑又叹,终带了几分挥之不去的惆怅。

小娥亦有些不过意,只把头来低了,道:“你何时来的福州?”

朱润应了声七月下旬,就转头打量起铺儿来。

见铺中不过一柜两架一橱一几而已,架格上摆了许多盒罐生活,密密匝匝,多而不乱,末层又有个小杌子,大约为攀高拿物之用。

长柜上斜着架算盘,前方两本账簿,靠窗处两个粗瓷白花盆,一盆秋海棠垂垂累累,浓丽跳眼,另一盆观叶植物却交人修成圆球模样,颇有些俏皮,不觉一笑,看了小娥道:“你弄的?”

小娥怎知他说甚,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方点了点头,又听朱润道:“娘子就不问我如何知晓你住处?”

小娥哪想许多,但道:“你自有法子。”

朱润略一提眉,看了她半日,似笑非笑,道:“原来我在娘子眼中如此神通广大,好交娘子得知了罢,我不过叫小厮跟着县丞大人,不出三日,就知晓了娘子住处。”

小娥想到欢郎,一颗心七上八下,眼见朱润递过杯儿,愣愣接了,拿过茶壶就倒,早把水漫在台面上。

交朱润握了手,方恍过神来,忙不迭拿了抹布擦拭。

朱润默然良久,站起身来,抖了抖衣裳,只道:“娘子既无心叙旧,在下便改日再来。”

小娥点点头,等他去了,方见他把扇儿遗在柜上,待要叫他,早没了人影,想想只叫过马婆子叮嘱了两句。

张氏久不见小娥进来,连催几遭,小娥只说盘货,等到华灯初上,方见马婆子带了青童过来,一时也顾不得什么,急急迎出来,问了,青童只交她莫慌,说明日就带她探监。

第二日易仲两口儿方晓得欢郎入狱之事,张了嘴,半日都说不出话来。

小娥就说要去狱里瞧欢郎,张氏方要拦阻,易仲已把头点了,只说是该当的。

张氏吃了一惊,三两步扯了小娥,又骂着易仲,说他逞甚义气,没的害了女儿。

谁想易仲本是个没脾气的,这会反把眼一瞪,交张氏闭嘴。

张氏做主惯了的,涨红了脸,方要发作,交易仲正色说了两句,道:“这等话今后莫要提了!我们受他许多照顾,如今他下在狱里,就算别人没良心,我们却不可这般,便是帮不了他,也该去看看,走动走动,问问寒暖……”

张氏听他侃侃而谈,神色一恍,不觉回到了那年夏末……遮天的莲叶中,菱歌不断,夹着娇俏的笑声,俄顷,有小舟分花拂叶而来。

明眸皓齿的少女从荷叶后露出娇颜,岸上的书生偶一回顾,不由立住了脚……

张氏猛觉眼底阵阵发潮,强把身子扭了,拭了眼泪,喃喃道:“死老头子,还是这般书呆脾气,再改不了的……”一面走到厨下,想着欢郎爱吃扁肉,又叫住小娥,交她等着,自与马婆子掇弄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