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聿文犹豫说:“其实没调,我在考虑回伯克利,跟我爸冷战。”
谢美琪也不禁佩服,说:“聿文,需要我的地方,尽管说。”
“好的!”
谢安胜恢复以往作派,时不时的差人往谢美琪办公室和片场送些小玩意儿,偶尔拍摄晚了,他也带司机来接她。谢美琪心里渐渐踏实,却并没有以前欣喜的感觉,也不会想主动的去亲近他,两人在一起,不过说些工作生活上的小事,大部分时间倒是沉默的。
《暮晨的死亡》六月底拍完,后期赶制了两个月,成片出来的时候,杜烨整个人都兴奋了,知道自己完成了一部杰作。整部电影通过丰富细节和完整结构,达到了对于理想主义的完美想象,他能想象这部电影将会引起怎样的社会大反思。可是谢美琪却没这样乐观,她心里有隐隐的不安,后来想或许是由于自己提供了太多细节。
八月末,傅少杰谢美琪杜烨和其它主创一起赶赴威尼斯参加影展,下榻lido岛怡东酒店。当晚以卫幕名义,在怡东举行大party,傅少杰早邀请了国内外电影圈人士,传媒也都闻风赶来,场面热闹非凡。
傅少杰穿了粉色麻质西服套装,搭白衬衣配金红两色宽条纹领带,整个人风流倜傥。谢美琪则是浓妆,穿浅金色绣珠贴身礼服,佩带整套珍珠项链和手链,优雅与尊贵从骨子里流出。两人从内场直接进入大厅,当即引发一阵掌声。在场亦有许多电影圈大明星,对着这两人,也觉得被比下去。一时众人纷纷过来打招呼,一阵欢声笑语。
谢美琪上台致辞说:“多谢大家捧场,我和少杰感激不尽。明晚《暮晨的死亡》在sala grande首映,这部电影是杜烨导演力作,也是卫幕向各位同行倾力学习的结果,希望大家能够到场观看指导。至于今晚,美景良辰,佳人醇酒,让我们不醉不归!”说着举杯,众人亦举杯,一阵把盏欢笑之声。
傅少杰笑向她耳边说:“美琪,你真是特别适合这样的场合,记得那年你生日,也是这样的艳光四射。”
“你是觉得我平时特别无光吧。”谢美琪也端着酒杯在他耳边说,忽地看见不远处正站着一个玲珑身影,恶作剧心思起来。笑眯眯的看着傅少杰,伸手帮他整了整领带。
“也不是无光,就是特别冷。”傅少杰正说着,看她反常行为,警惕起来说:“干嘛?”
谢美琪更贴近他耳边笑说:“跟荣天娇到底怎样了啊?”
傅少杰忽然烦恼,说:“分分合合,我都在反思是不是太强求了。”说着眼睛四处看。
谢美琪站在他前面挡住他视线说:“她来了!肯定不是你邀请的吧!说明她还是在乎你的。这会儿别过去,晚些时候再去。”
傅少杰忽然明白她是什么意思,也配合着演起戏来,与她越靠越近,说:“有用吗?”
“我好歹也是个女人吧。”
傅少杰同意她说的,脸上挂着笑与她闲聊说:“上次听说你妈妈和弟妹来了,跟他们都好了?”说着眼睛时有时无的看向荣天娇,她今天穿裸色抹胸长裙,带一条盘花钻石项链,烈焰红唇,性感难掩。
“还好吧。”谢美琪并不愿意多说,转开话题说:“你说这些人都为什么而来?”
傅少杰笑说:“当然不是因为你是姓谢的,我是姓傅的。有些人是为了杜烨的名字而来,有些是为了《苏梅之约》的好票房和好口碑而来,有些是因为我高超的营销手段而来;美琪,我们快要有自己的一片天了!”
谢美琪被他的乐观感染,高兴起来,说:“好了,现在过去吧,带她去海边。这边有我,不用担心。”
傅少杰在她脸颊亲了一下说:“谢谢!”说着步行潇洒的向荣天娇走过去。
谢美琪看他站在荣天娇旁边,神色有些紧张,不过稍微说了几句,两人便出了大厅。她觉得羡慕,他们的前途是光明的。
谢美琪在厅内来往穿梭,招呼众人,直到午夜。她白天坐了长途飞机,再加上一晚上的应酬,整个人累的直不起身。回到酒店,一觉睡到第二天下午,叫了客房服务,起身去淋浴,听到有人进来,她大声说:“小费在桌上。”没有听到回答,稍微觉得不安,但想着任何人进屋都要经过张叔,放下心来,好好洗了个澡。她穿着浴衣,边擦头发边从浴室走出来,抬眼看到一个身影,穿浅棕色薄羊绒衫,下面是比上衣颜色稍深的棉质长裤,双手插袋,站在窗前,正配这威尼斯的蓝天大海。她心内一瞬间无比柔软,期待他转头。果然谢安胜转头,对她笑说:“来的巧了,白拿了小费。”他因为衣着跟平时不大一样,笑容也显得开朗很多。
谢美琪看着已经摆好的食物,也不禁笑说:“也不算白拿。”在餐桌前坐定又说:“你怎么来了?”
谢安胜过来在她旁边的椅子上坐了,说:“我很多年没放过假,永胜董事会今年终于同意我休假。我没地方去,就追着你们来了。”
“《暮晨的死亡》今晚首映,你去看吗?”
“当然要去,就是为这个来的。别光吃肉,多吃蔬菜。”
谢美琪夹了一片绿色菜叶放嘴里说:“像草一样。”
“你这胃口也奇怪,肉吃不腻似的。”
“要不然能长这么高!”
谢安胜大笑,声音愉快,又起身给她倒了一杯牛奶。她接了过来,笑着说:“有劳!”
谢美琪吃了饭,换了衣服,两人一起去酒店海滩。远远的看见两个熟悉的身影坐在海边,手拉着手,正是傅少杰和荣天娇。海风吹的他们头发飞扬,阳光将他们的影子浅浅的印在沙滩上,是一副能让人想到天荒地老的画面。
谢美琪挽着谢安胜胳膊朝海滩的另一边走去,海滩沙质细腻,贴在脚底,绵软密实;海风吹来,裹着衣服摩擦身上皮肤,触感轻柔。谢美琪说:“维斯康蒂有一部电影叫《魂断威尼斯》,有一场镜头拍海滩,光线如金子一样撒在一个少年身上,美极了。可是现在见到这海滩,觉的比他拍的还美。”
谢安胜心里高兴,知道她心情好的时候就爱讲电影,于是问她:“电影讲什么呢?”
“不记得了,我不爱维斯康蒂,太絮叨。我喜欢安东尼奥尼,简洁明了,回味无穷。可惜他没有拍过威尼斯。”
“我知道他,他来中国拍过纪录片,我们小时候费了好大劲,才能找到录音带,偷偷摸摸的看。”
“那部拍的不好。”谢美琪想到谢望,和他讲的那些发生在谢家的事情。
“我倒觉得很不错,世界之大,无论发生什么事,许多人都还是一样日常的生活着。”
谢美琪觉得愿意被他说服,世界之大,此时此地,谁还会在乎他们是什么关系。从背后看,他们的身影也一定是可以天长地久的吧。水城之魅
《暮晨的死亡》首映,sala grande人满为患,很多影迷闻名而来,却没买到票,大大超出谢美琪的预料。她和谢安胜进场,坐了事先预留的位置。傅少杰还没来,周围都是熟人,杜烨陪着几个国内外有名的影评人坐在旁边。谢美琪站起来一一跟他们握手招呼,声音爽朗怡人。她坐下,谢安胜说:“这么受欢迎,到底是个什么故事?”
谢美琪抱住他胳膊说:“看下去就知道了,最开始是我的构思,有许多细节也是我跟导演一起磨出来的,希望你喜欢。”
说着电影开场,果然谢美琪的名字不仅出现在制片人一栏,还跟在杜烨后面出现在编剧一栏。谢安胜笑说:“领奖的礼服准备好了没?”
“当然,连得奖感言都准备好了,回去念给你听。”谢美琪一本正经的说。
谢安胜大笑,开始认真看电影。谢美琪当然已经看过多次,这个时候更在意的是观众的反映。她不时的去看谢安胜,谢安胜开始还不时在她耳边说:“这里不错。”到了中间,整个人却越来越不耐烦,直到有一场,暮晨与父亲吵架,不惜以刻薄语言揭穿父亲的矫饰虚伪,谢安胜再坐不住,低头对谢美琪说:“我想起来,出来的时候有个重要的事情忘了交代,先出去一会儿,晚些时候到酒店来找你。”说完起身径直向出口处走去,谢美琪想追出去,可是知道自己离不开。
等到电影放完,参加完新闻发布会,谢美琪回到酒店。谢安胜果然在房间等她,看她回来,若无其事问:“电影反响如何?”
谢美琪不说话,谢安胜上来拥住她说:“别这样愁眉苦脸的,我不是不喜欢,是真的有事儿。”他哄她,当她还是15岁。他们之间总是有这样倒错的时间关系。
事实上,她知道他为什么不喜欢,他看出来他自己在里面,他不愿意面对。
可是她亦没有理由强求他,他们之间从来不平等,向来都只是他说,她听;他不会听她说。
《暮晨的死亡》最终拿到评审团大奖,傅少杰杜烨一行人以衣锦还乡的姿态回国。
谢美琪却跟谢安胜留了下来,他们住进威尼斯本岛的一栋别墅。别墅靠水,他们坐船抵达,推开陈旧铁门,进入屋内,是一个两层的建筑,外面刷成暗红色,中间围出一个很高的方形天井,绿色植物依旧茂盛,一丛橙色曼珠沙华开的正艳;意大利裔工人往里搬行李,用意大利语小声对话,他们的中国管家有条不紊的楼上楼下指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