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1 / 1)

一刀!

扎得男人嘴唇发紫,眼白上翻。

一刀!

瞳孔放大,焦距涣散。

一刀……

姜国栋的嘴巴里涌出?一大滩血沫,挣扎的力气渐渐小了下去,几乎让人焚烧起?来的热与四肢百骸灌进来的寒意同时席卷了他全身,就?像是砧板上的鱼一样,失去了所有挣扎的力气。

可即使如此,少年近乎冷漠地提着男人的脖子?,反复地刺穿那副温度渐渐冰冷的肉/体。

仿佛不知疲倦似的。

一刀,一刀,一刀。

数不清扎下去多少刀,刀尖上被血污覆盖得彻底,肌肉开始失去弹性,像一条死鱼。

不,不是像。

少年垂眸,看向那具痉挛的尸体。

姜国栋向来对自己的男人魅力引以为傲,这会儿整个人赤身裸体,只穿着一条紧身内裤,唯独那双瞪大的双眼里带着不可置信,看上去有几分滑稽。

显然,到临死前最后一秒,这个认为一切都在他掌控之中的男人仍旧处于巨大的迷茫中。

浴室里的歌还唱着“宇宙毁灭心还在”,暧昧的光线透过水雾折射到卧室里,依稀能看见地上蜿蜒侵蚀的铁锈颜色,一层层浸透深棕色的地毯。

鲜血溅散在瓷砖上留下放射性的痕迹,又顺着光滑的瓷砖表面慢慢流了下来,像是盛放的焰火玫瑰,却又像是眼角流下的血泪。

傅昭看着那摊血迹,想笑?,却怎么也扯不动嘴角。

他做了这些年来最想做的事情,他完成了最大的心愿。

可想象中的畅快和愉悦并没有到来,看着姜国栋的丑态,房间里滋生的黑暗几乎将?他整个人淹没。

傅昭的手?还在微微颤抖,或许该感?谢这些年来舅舅舅妈的“吃苦教?育”,每天放学到睡觉之前他都要?一直待在店里干活,如果换傅涵那个只长肥肉不长力气的废物来,恐怕还真做不到独自将?姜国栋处决。

……当然,傅涵也不需要?,有那么疼爱儿子?的父母陪在身边,就?算打翻了油瓶也不会摊上一句责骂,最大的不如意也不过就?是买回来的全家桶不小心掉在了地上,即使如此也能借题发挥,骂他这个表哥是白眼狼。

当然,傅昭是感?谢傅涵的,不是傅涵在家又哭又闹,他也没法暂时脱身,来完成这件最重要?的大事。

锋利的刀锋垂直向下,最后一次执行它的使命,贯穿男人心脏,将?人死死地钉在了那张充满暧昧联想的艳粉色大圆床上。

傅昭最后看一眼还在雾气朦胧的浴室,随手?将?床头?的女人香水打翻在地,廉价瓶子?落在地毯上,连浴室的花洒流水声都盖不过去,浓烈香味散发的那一瞬间,他悄无声息地从套房离开。

姜国栋能在这里藏身,靠的就?是这里盘根错节的出?口通道,昏暗的走廊上人影也看不见,监控当然是没有的,会来这里“娱乐”的男人不会愿意留下任何把柄,就?连走廊的灯光对他们而言都是多余。

傅昭在出?门之前就?已?经把最外层的一次性雨衣脱下,卷起?放进了外套口袋,仍旧戴着手?套的双手?揣在兜里,神色平静地从套房背后的楼梯走下一楼。

棋牌室里的气氛炒得火热,一把三?家通吃,刚刚还输得灰头?土脸的男人此刻又红光满面,左右手?一边揽了一个,把当砝码的桥牌狠狠往面前一丢,豪情万丈:“梭/哈!”

女人们交换个眼神,越发亲热地往他身上贴,香风熏得男人彻底找不着北,其他人也不甘示弱,有砝码的丢砝码,有人掏遍浑身上下找不出?多一分钱,饿狼似的抓住身边名字都不知道的年轻女人:“红姐呢,我要?借钱,借……借三?千!”

灯红酒绿中男男女女的欢呼,将?这场盛宴推向了更高的顶峰,傅昭从人群中穿梭而过,他低着头?,头?发有些乱,和旁边颓丧喃喃“我要?翻身”的赌汉甚至没有什么区别,就?像是一尾小鱼游入大海,毫不起?眼。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已?经被庄家手?里的骰子?吸引过去

“大,大!”

“一定是大!”

“开了小!”

仅仅相隔几分钟,刚刚还大获全胜的那个人便迎来了两极反转,他身边的女人们一哄而散,男人不可置信地拍着桌子?,叫着老千,可谁还会在意一个失败者的人生,反而是那个嚷嚷着借钱的男人接手?了上一个人的全部身家,成了粉红女郎们新的宠儿。

没人会在意输家,没人觉得自己会是那个输家。

与此同时,傅昭用肩膀轻轻撞开这处销金窟的其中一个“后门”,随着反作用力,门在他身后慢慢合拢回去。

空气骤然一清,劣质香水,浓烈香薰混合着男人身上汗味的微妙气息被夜风一扫而空,逼仄的长巷里只有他一个人,就?连脚步声踩在地面上,泛起?轻微的回响。

接下来要?去的地方早已?敲定,一路上会经过什么地方,哪里可能有监控,哪里容易撞见人……所有的信息在傅昭心里岂止预演过千百次,就?连午夜梦回他都曾经梦见自己在这条长长的巷道里,神色匆匆地前进。

可当现实的指针真的指向了这一刻,当杀掉姜国栋不再是一个包含着苦涩与恨意的幻梦,而是实实在在已?经发生的客观事实,傅昭的胸口却有些空虚。

就?仿佛那把匕首不只是插在姜国栋的心脏上,而是同时剜去了他过去那么多年心里早已?蔓延无边的感?情,爬满牵牛花的墙头?下,傅昭站着,那一瞬间竟然诞生了一种什么也不想做的冲动。

但?下一秒,一朵小小的花瓣落在了他肩膀上,傅昭拿起?花,和其他饱满的花朵不同,它显得那么纤瘦,那么温柔,明明已?经从枝头?坠落,却还是顽强地在他手?心里,绽放着自己最后的色彩。

他第?一次见到晓阳的时候,她就?像这朵花一样弱不禁风,然而就?是这朵弱不禁风,甚至是摇摇欲坠的花,在他最痛苦的时候毫不犹豫地向他伸出?了手?,把他从泥沼里拉了出?来。

明明她自己还在泥沼里。

斑驳墙面上深深浅浅写着“拆”字,在那些殷红的“拆”底下,模模糊糊地还残留着涂鸦的痕迹,傅昭忽然想起?有一年他和晓阳关野在关野家庆祝除夕。

全家团圆的日子?,别人在吃团圆饭,他们三?个却凑不出?来一个厨艺好的,只能在饺子?店去端了一大盘饺子?回来,老堂屋不保暖,关野想热饺子?,却差点?把厨房炸了,晓阳急急忙忙去收拾残局,他在外面摆餐具,关野凑过来,又把碗给弄掉了。

那晚上守岁,晓阳气鼓鼓地在关野家院子?的墙上刻下“不准关野再进厨房”的话,后来又觉得这样对关野太不温柔,用石头?划掉,在下面换了一句“新年愿望是一起?去饭店吃团年饭”。

多朴素的愿望,然而姜国栋活着一天,她的噩梦就?永远不会消失,这是一个遥不可及的美梦,美好到他想起?来就?快要?窒息但?现在不同了。

即将?到来的除夕,她可以和关野一起?,和她新认识的朋友……那个叫林语禾的女孩儿一起?,不用担心冬夜的寒风把热腾腾的饭菜吹得冰凉,不用担心手?上会长出?不漂亮的冻疮,只能把那双修长的手?藏在袖子?里,更不用担心一觉醒来,一切又会回到地狱般的日常里。

她可以开开心心地许下属于自己的新年愿望,和朋友们一起?守岁,一起?聊天,谈论梦想,谈论未来。

他会实现她的一切愿望,即使这个愿望里没有他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