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算不得什么,你坏事做尽,如果没有一个暴毙而亡的下场,我都觉得天道不公!我亲手为佟归鹤包扎伤口又如何,你凭什么与他相提并论?他是为弱者打抱不平,而你呢,你是因为什么中毒?”
“因为我心胸狭窄,”容津岸忽然用佘尖滑过他自己留下的牙齿印,“不许你再为别的男人动手,不许。”
叶采薇要被他这副胡搅蛮缠的样子气笑了。
现在的容津岸,以什么资格、什么身份,对她说这样的话?
她现在还需要这样占有欲极强的话吗?
若是从前,她应该很欢喜。
毕竟,当年即使有人向她表白心意被他亲耳听见,他都无动于衷的。
这件事发生在他们相识的第一年。
那一年是个暖冬,干燥的京城罕见地下了一场大雨,叶府的私堂课业照开,只是独缺了温谣的长兄温让。原是温让即将定亲,前后几日都留在温府,准备定亲的事宜。
课间叶采薇与温谣说笑,满口恭喜她很快就要迎来新嫂,谁知奚子瑜突然打断,说温让冒着大雨前来,急急要见叶采薇。
连廊的角落,缠绵的冬雨将阴影压得极低极低,温让本就生得圆润敦默,昏暗的光线下,身影更是模糊不清。
因为来时着急,温让发梢和肩头,都被冬雨打湿。
“采薇……”温让在站定后开口,语调黏腻,却又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
他自小知礼守节,对她的称谓从来都是“叶大姑娘”或者“叶姑娘”,光是这开头的“采薇”两个字,已足以令叶采薇心惊胆战。
那时候她还不知道,在这个风雨如晦的连廊角落里,还有人在听她和温让的对话。
是容津岸和奚子瑜。
她现在只想圆满解决。
“温大公子好事将近,谣谣告诉了我,我还未及向你当面道喜,”叶采薇只将视线落在温让那赭色直裰的祥云暗纹上,微微扬起唇角,“贺礼我早已经叫见雁备下了,若是大公子不嫌弃礼薄,我现在就让问鹂去拿?”
说着,便要回身。
“不,不,”温让却伸出手臂,虚虚拦了一拦,“我不要你的贺礼,今天我来,是有话一定要当面告诉你。”
叶采薇想赶紧结束这场对话。
“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的父母你也清楚,我的婚事全是由他们做主,根本没有问过我的意愿。采薇,我,我其实从小就仰慕你,我不想和旁人成亲,我只想,我只想你做我的妻子……”
温让的语速极快,双眼因为心急而微微发红,
“虽然我自知天赋平平,也不像仲修那样身负大才,远远配不上你……但,采薇,你给我一个机会好吗?我保证我会尽全力保护你照顾你,只要你点头,我立刻回去说,亲事取消,绝不会影响什么。”
叶采薇烦躁不已,耳尖发烫,她往后退了两步,避开温让炽热而急切的视线:
“对不起,我们确实从小相识,也一起长大,你是谣谣的长兄,我和她一样,我把你视作亲哥哥,对你对温二公子都是。我没有过旁的心思,这些话,我也会当做没有听过,你请回吧。”
“为什么?哥哥又如何,哥哥不可以做你的夫君吗?”温让目眦欲裂,一个箭步跨过来,“你我互相知根知底,叶阁老与我爹是旧交,你又和谣谣情同姐妹,嫁到温家来,对你来说,是最好的去处,还有哪里不好呢?”
“可是这些……都不是我想要的,”叶采薇再往后躲,“我已经有了
心悦之人,想和他天长地久,是绝无可能再与旁人议亲的。”
“什么?你说什么?”温让如遭雷击。
叶采薇以为话已至此,他要知难而退,谁知他忽然身形一抖,更进一步:
“他是谁?采薇,你……当初你是为了他,才向六皇子退婚的?”
当日大闹青楼、捉。奸六皇子,不仅是和温谣一起的,还有她的两个兄长陪同。
而那一日刚好是叶采薇初遇容津岸之后,此事被温让突然提起,叶采薇怔忡,一时难以分辨。
“果然……果然……”见她陷入犹疑,温让心如刀割,他恼恨极了又失望极了,忍不住厉厉质问:
“采薇,你竟为了别的男人……他是谁?他知道你的心意吗?你为了他退掉与六皇子的婚事,换来满城对你的流言蜚语,他都知道吗?”
他知道吗?容津岸知道吗?
叶采薇的心酸得发疼。
也许他就算知道,也根本不会放在心上的。
匆匆逃离温让,她脚底发虚,如浮江上,转角,却又碰见了正在说话的容津岸和奚子瑜,她竟赧然到手足无措。
“温大公子即将定亲,叶姑娘与他青梅竹马,是心有不舍,所以眼眶红了?”
寒冷的冬天,奚子瑜却仍不离折扇,他左手持扇,扇骨一下一下拍打着右手虎口,说话的时候,眼神却有意无意,看向并肩的容津岸。
容津岸面不改色。
奚子瑜这样轻佻无礼的话,放在平时,叶采薇早就火冒三丈,对他逐字逐句反驳批判了。
然而今日不同,冬雨淋漓,她心头的乱麻也被浇湿浇透,浃浃冷冷地贴住,她回道:
“温大公子定亲成亲,从此以后,多了一个人疼惜谣谣,我是在替谣谣高兴。”
“温大公子对叶姑娘情深一片,肯为了姑娘退掉成事在即的婚姻,这样的果断,奚某佩服不已。”奚子瑜的话轻飘飘的,和他手中的折扇一样轻,他眉毛一挑:
“此事成了,亲上加亲,这多的一个疼惜温大姑娘的人,便是叶姑娘你”
“我已拒绝了他。”叶采薇的眼眶更红了。
原来她和温让的对话被他们都听见了,她只有掐着掌心,才勉强没有失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