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0章(1 / 1)

叶采薇的指尖控制不住颤抖。

她只敢极轻、极缓地触碰,但害怕即使是这样,也能勾起他的疼痛。

“你……”才刚刚出声的第一个字而已,眼泪已经汹涌。

今天她怎么哭了这么多次?

容津岸转过身来,她手中的烛台抖震得快要拿不住,烛泪滴答,又哪有她的泪多?

他吹熄了烛火,从她那里抢过烛台,伸手揽过她。

她坐在他怀里,贴得紧了。

她滚烫的泪沿着他赤。裸的胸膛蜿蜒而下,缭乱的水痕。

“是不是,是不是很痛?”四年后,光是看到这些伤疤,根本不敢想象当初伤势的惨烈,锥心刺骨。

战场上是你死我活,到处刀剑无眼,一只脚早就踩在了鬼门关的槛上。

“只是伤疤看着吓人,实际上也没你想得那么痛。”到了这个时候,他反倒举重若轻

起来。

“比起你生容安的时候,肯定是远远不如的。”他轻柔的吻落在她的鬓边。

容津岸自己,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回忆过那段时光了。

腊月里送走了她,他本以为一切很快恢复。他自恃才高,又浑身傲骨,探花郎是前途无量的,纵然他因着叶渚亭的关系在朝中受到排挤,凭着他的本事,也总能闯出来。

但心是空的,活得每一天,都像行尸走肉。

听到孤守的广宁城请求朝廷粮草支援的时候,他的耳边无端响起,那晚在书房,她辱骂他的话

“你是我的夫君,你是我的爱人,在这个世上,我只剩下你了。”

“你证明给我看看吧,我没有爱上一个懦夫。”

“仲修哥哥,你不是懦夫,对不对?”

不,他不是懦夫。

无论证明与否,他都不是懦夫。

在他失去她的两个月之后,他向嘉泰帝上书,和支援的粮草一起,前往广宁。

嘉泰帝欣然同意,除了几个旧友,所有人都等着他很快死在那里,有去无回。

送别的时候,游秀玉哭成了泪人。

“你怎么忍心丢下阿娘一个人……若是让采薇知道了,一定也会阻止你……”

但他还是选择放开了母亲冰凉的手。

而在同一时间的东流,叶采薇发现自己怀了身孕,选择留下腹中的孩子。

广宁城死守数月,早已是弹尽粮绝,守城的将领看到押送粮草来的人是个只会玩弄笔杆子的文官,难免鄙夷失望。

其实叶采薇的祖父叶赣仁曾担任过兵部尚书,叶渚亭和容津岸的父亲容广,都曾在兵部就职。

决定孤身北上的时候,容津岸便已经熟读了他们留下的笔记。从到达广宁那日起,他吃住都在城墙上,和普通的兵卒一起,不分彼此。

叶采薇的怀孕反应极大,几乎是吃什么吐什么,很快瘦得快要脱形。

但为了有力气写她的书,无论再恶心再难受,她都要逼着自己强行吃下去,即使大半又要呕吐出来。

容津岸在广宁遭遇的第一波蛮人进攻就来势汹汹,正是春盛的时节,万物野蛮生长,半夜里云梯架起来,乌嚷嚷的叫喊,密密麻麻的火球扔到城墙上,很快火势就起来了。城墙上的兵勇既要忙着扑灭燎原的大火,又要阻挡从云梯爬上来的一波又一波蛮人。

蛮人世代渔猎为生,身姿灵活,很多人已经趁势登上了城墙,容津岸拎起地上被抬走将士的断剑,亲手砍杀了好几个人。

这是他生平第一次杀人,敌人的鲜血和飞肉溅了他满脸,是麻木的快意。

孕期辛苦,叶采薇整夜整夜失眠,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双腿却浮肿得越来越厉害,随便一按就是一个窝,一晚上都恢复不了。

她时常半夜抽筋,疼得死去活来,但她为了让问鹂和见雁睡得踏实,再疼也强撑着,不喊出声。

蛮人之中有汉人的奸细,早就收到消息,知道朝廷的打算从一开始就是放弃广宁城,在这座小城粮草十分有限的情况下,光是围着城池,也能把广宁耗死。

看似风平浪静的日子,小城里战战兢兢,才没有变成人间炼狱。人心需要安抚、粮草需要分配、受伤的军民需要及时治疗,在极其短缺的物资里,容津岸想尽办法保全每一个人。

吃树皮、挖野菜,他是运粮官、也是广宁实际的话事人,要以身作则,他把最好的东西都留给了老弱病残,药品是十分珍贵的,自己受的那些小伤,等待自愈便好。

每一天,叶采薇都在煎熬中度过。

每一天,容津岸也游走在生死存亡的边缘。

叶采薇临盆的那日,也是蛮人积蓄了许久的力量、一鼓作气向广宁城发起最后总攻的日子。

叶采薇开始作动、腹中痛到伏案写作的笔从手指间滑落的时候,广宁城下山呼海啸,蛮人们抬着云梯、挥舞着连绳的铁爪,像潮水一样往城墙上扑。

叶采薇在书椅上疼得快要晕厥过去的时候,蛮人甩出铁爪,尖利的爪锋勾住了容津岸的肩膀,他为了挣脱,生生让铁爪撕下他后背上的一整块皮。

叶采薇被抬到产床上、一声一声撕心裂肺痛叫的时候,有个蛮人跳到了容津岸的背上,巨大的惯力把他压倒、他倒仰在云梯上,他整个手指差点被对方咬下来,才终于拼出了随身的短刀、刺穿了对方的胸膛。

叶采薇为生产疼了整整一夜,叫得喉咙嘶哑,连声音都发不出。

广宁城头鏖战了整整一夜,狼烟滚滚,死伤无数,蛮人进攻的势头凶猛,没有半点放弃的意思。

叶采薇难产,气力耗尽,身下淌流的鲜血将床铺湿透,随时可能母子俱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