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1 / 1)

两个婢女吃得欢喜,炒肝与面茶统统光净下肚,于是又要了一份炒麻豆腐和一碗豆汁。

谁知等食得间隙,却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马车高大的轮毂停在了摊位前方,发出叮呤当啷的琤鸣,与市井小民的烟火气格格不入。叶采薇抬头,只见鎏金的马车车窗上,燕羽觞四经绞罗的窗帷已经被里面的人撩开,但那只手,再没有戴满红蓝宝石戒指,而是光秃秃的。

嘉柔公主不施粉黛,还是那张保养雕琢到无可挑剔的脸。

但叶采薇却觉得,她的眼底和面容,都隐隐透着难以掩盖的疲惫。

“叶采薇,你怎么在这儿?”嘉柔公主的声音,倒是一如既往地尖利。

这个疑问的重音,咬在了“这儿”上面。

这番动静不小,周围的百姓也难免停下了手中的事,纷纷朝这边望过来。

而马车旁站着的宫婢不会允许高贵的公主受到这等明目张胆的觊觎,当即厉声喝道:

“大胆刁民,嘉柔公主在此,还不速速跪下行礼?”

京城的百姓是见惯了大场面大人物的,也是早都知晓嘉柔公主的“美名”,下跪行礼是家常便饭之事,这下,都呼啦啦跪了一片。

叶采薇和问鹂见雁当然也不能例外,刚刚跪好,嘉柔公主的声音又在头顶盘旋:

“听说,你给仲修生了个儿子。”

大庭广众,嘉柔公主竟对容津岸用了如此亲切的称呼。

问鹂和见雁的心里同时觉得很不舒服。

在叶府门前发生的事当天就传开了不少,连路过的温诞和方氏都知晓,何况当事人之一的康和县主,是嘉柔公主的表外甥女,嘉柔公主这么问也不奇怪。

叶采薇点头应诺。

而嘉柔公主则立刻扬声:

“那出‘当街认父’的戏码,可谓精彩绝伦,最好看的话本子也写不出这样的剧情来,叶采薇,你费了不少心思谋划吧?”

“托公主的洪福,犬子并未继承民妇与容阁老的驽钝,是民妇未对他严加管教,让他敢在街头便无法无天,若是冲撞了康和县主,民妇在此代犬子赔罪。”

“你……”嘉柔公主一口怒气憋在喉咙。

从康和县主的嘴里听到他们竟还有一个儿子的时候,嘉柔公主就差点背过气去,眼下又从叶采薇嘴里听一遍,只要一

想到这个贱。人还能给容津岸生儿子,她心底的怒火就恨不得把这贱。人烧了。

“叶采薇,当年你以下作手段骗到与仲修的婚配,躲过了身为罪臣之女应有的惩罚,不久就被他休弃。”嘉柔公主目眦欲裂,

“这次以为有了儿子傍身,仲修就会再对你垂怜?咦,你的儿子呢?莫非仲修狠心绝情,对你去母留子了?”

叶采薇仍旧伏首,不做回应。

“你看看你,好不容易回到京城故土,没有了从前的风光和锦衣玉食,竟然也沦落到,要在这等粗鄙不堪的地方,吃肮脏之物了。”嘉柔公主继续奚落。

但周围还在老老实实跪着的一众百姓,听到皇家公主如此直白的羞辱,也难免耳根通红。

叶采薇除了替这些被羞辱的百姓不值之外,还想到了旁的。

半个月前,在京城外的交锋,嘉柔公主的态度虽然同样趾高气昂,但说出口的言语却保持着谦卑的风度,像这样直言市井百姓“粗鄙不堪”“肮脏”的,根本不符合一个天家贵女应有的修养。

再说,以嘉柔公主和魏国公世子在京中的势力,怎么会不知,她昨晚是在容府上过夜的呢?这番漏洞百出的话,就……更像是一种垂死挣扎似的不甘和泄愤。

想到这些,她仍旧伏跪在地,不紧不慢回道:

“昔年,太。祖爷出身布衣,曾放过牛、行过乞、在街头流浪,正是公主口中最为粗鄙不堪的那类人。起事后,他有过数次遇险,是好心的百姓冒着危险将他救下,从米粮中挤出一粥一饭确保他没有被饿死。后来太。祖爷夺取天下,曾数次亲临乡野、体察民情,亲自撰写的《祖训录》中数次强调‘以民为本’。而正是有了九州黎民,以公主的金尊玉体,才得闾阎扑地、钟鸣鼎食①的生活。孟子曰:‘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②,公主自小博闻强记,却连这些都不记得了吗?”

一番话引经据典,又抬出了开国之君太。祖爷早年的经历,百姓们虽听不懂那些文绉绉的话,却知道叶娘子这是在为他们仗义执言冒犯公主,心中无不感叹佩服。

而嘉柔公主的脸色则一阵红一阵白,清楚自己失言,她是个在宫外作威作福惯了的人,此刻也不得不先示意还跪着的百姓免礼。

而叶采薇也缓缓站了起来,不卑不亢解释:

“至于犬子,有劳公主牵挂”

“臣容津岸携犬子叶琛参见公主。”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

清润舒朗,与说话之人长身玉立的翩然形象完美契合,容津岸带着叶琛,不仅自己行礼,叶琛的礼数也十分周全,落落大方,完全没有第一次面对君上的拘谨和局促。

父子俩还长了一样的脸。

“臣僭越,驸马爷当年曾对臣慷慨馈赠,臣一直未有机会登门拜谢。今日巧遇公主,万望公主雅量、代臣向驸马爷转达。”容津岸拱手道。

馈赠?

嘉柔公主苍白的脸上爬满疑惑。

但旋即,她想起来了。

在容津岸刚刚被三皇子拉拢的时候,驸马曾茂祖不知出于什么原因,给容津岸赠送了几名绝色美姬和一些罕见的闺房用品,那几名美姬很快被容津岸原封不动退回,但那些闺房用品,却并没有一并退回,不知所踪,再无人提起。

这几年,容津岸身边没有一个女人,如今叶采薇回来了,他却故意提起当年的送礼一事,所隐含的意思,不言而喻。

嘉柔公主气得发抖。

明明当年,她和叶采薇一样,都是一厢情愿追求容津岸的人,为什么叶采薇可以做到?

自己虽然早已嫁给曾茂祖,但她对容津岸多年的执念不变,就这样被一而再再而三地碾碎,她堂堂公主,竟然处处输给一个罪臣之女,还输得一败涂地!

“公主,您与驸马都是识时通变之人,未来的日子还长,”容津岸又不紧不慢道,“能够安享荣华,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