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说,有什么人在东流,不得不回去一趟,书稿只是你的幌子?”容津岸继续发表自己的假设。
“嘴长在你的身上,想怎么污蔑我都可以。”
叶采薇懒得跟他逞口舌之快,拿了一页书稿,递给对方:“要不你现在先审审看,不然到时候我的东西被国子监的人驳斥,你说我敝帚自珍。”
“你叶采薇也有不自信的时候?”容津岸淡笑,郑重接过去。
被准确揶揄的人恼了,很想伸手狠狠拧他,最终强制自己忍了下来,她复道:“不过,你与我在经学为文的问题上一向是意见不合的,话不投机,如果你真觉得”
清朗的阳光打在容津岸英挺俊美的脸上,泓峥萧瑟,渊渟岳峙,实在赏心悦目。男人正在专注阅读着自己几年来倾注心血的著作,漆黑而深沉的瞳孔里光影耀动,叶采薇突然找不到呼吸,心头也莫名慌乱,难以言状此刻究竟是何种心情。
就像当年,他们还是同窗时,她写出自己很满意的文章来,想方设法要塞给他看,他作了评判其实从不带任何的个人色彩,就事论事,因而提出的建议时常一针见血。
而同样地,她也会给他提自己的建议,倒不是说他会专门给她看他写的东西,大家的文章都摆在那里,她为什么不能看呢?
比起时常对她冷淡回绝,容津岸在文章上倒是没那么不近人情,她提的建议,他嘴上不说什么,等下次她再看到时,会发现很多都已经改了。
“若是叶阁老泉下有知,看到你我还有今日,不知会作何感想。”容津岸似乎也想到了她想到的那些,将她的书稿认真放回去,“薇薇,今日刚好是叶阁老的生辰。”
叶渚亭的生辰,不仅仅是叶渚亭的生辰。
七年前的今日,她最后一次鼓起勇气向他表白心迹,主动吻了他。
那是她放手一搏,不怕摔得粉身碎骨。
最终如愿以偿。
可是一切真的如她所愿了吗?
没有。
“容津岸,我搞不懂你。”叶采薇将帘帷撩起,看窗外飞驰而过的景。
“提起阿爹的生忌做什么?”
“我觉得你不会忘记,七年前发生了什么。”
“你……你不会,你不会,”她背对身后的男人,自己却好像越说,越觉得荒谬得很,“你不会是想要跟我复婚吧?”
其实她也是一闪而过这个念头,连回头直视他的勇气都没有。
然后她就被抱住了。
“我突然想,我们换一个关系。”容津岸说。
第52章 当年勇“你会娶我的,对不对?”……
52
嘉泰四十二年八月,叶渚亭生辰当日。
因着还在皇太后国丧,叶府谢绝了一切外客,只有几个来上课的学生,顺道一同留下吃一餐便饭。
才开席不久,叶府门口却骤然喧嚣,原来是太子为贺恩师生辰,命东宫大太监大张旗鼓送来贺礼。
太子此番出手不俗,但其中有一份贺礼却不寻常,缧丝金嵌红蓝宝石的整套头面,点翠花鸟精细巧致,又以珍珠和玉石辅佐点缀,栩栩如生,华贵不失清雅。
叶渚亭丧妻十六年都未再续弦,叶府没有女主人,这套价值连城的头面是赠给谁的,不言而喻。
叶府上下连带客人都出来恭迎太子贺礼,大太监笑颜盈盈,拒绝了叶渚亭客套的邀请,直言自己还要回东宫复命。
叶采薇跪在地上,冷汗涔涔,勉强在温谣的搀扶下站起来,脸色惨白。
那件在去岁的太子寿宴上被她当做噩梦一样揭过的事情,再一次被摆到了面前。
众人重新回到餐厅,但叶渚亭的这个寿宴却变得颇为索然无味,很早便散了。
叶采薇被父亲单独叫到了书房。
叶渚亭学识广博又谆谆和蔼,生得俊朗儒雅,虽早年曾因宦途曲折而致仕返乡,被嘉泰帝重新启用后可谓一路顺风顺水,放眼整个京城、乃至天。朝官场无人可出其右,却在自己的生辰这日,颓丧郁结。
那副头面的事令叶采薇心惊肉跳,面对父亲关切询问的眼神,她再不得隐瞒什么,将去岁太子生辰宴上发生的事,如实相告。
那一次,叶采薇与六皇子、嘉泰公主起了些龃龉,太子出面镇场,令六皇子和嘉泰公主再不得挑衅。叶采薇身为臣女,又是知书达理的闺秀,自然要当面言谢,但谁知太子却早早设下陷阱,以人君的身份诱哄胁逼她献身就范,幸而当时外面的宴上有容津岸突然发病,这才打断了太子的衣冠禽兽行径。
若不是不久后皇太后薨逝,太子也因为失去最大的靠山而深陷与三皇子齐王的争斗难以分心,这次以叶渚亭生辰贺礼为幌子给叶采薇的
“赏赐”,恐怕早就来了。
叶采薇很难过,也很为难。
自嘉泰二十九年叶渚亭被任命为东宫詹事府春坊大学士、主要负责为太子讲学开始,他就已经天然成为了坚定不移的太子党,根本没有任何退路可言。
如今,太子对自己的觊觎之心昭然若揭,叶采薇思虑父亲艰难的处境,认为他身为人臣,极有可能做出无奈之举。
父亲只有她这一个女儿,将她如珠如宝一般娇养长大,放她桀骜天性、教她经史子集,让她从小就是京中贵女里最独树一帜的那个。
父亲对她恩比天大,就算放手让她入东宫成为太子的女人,她也绝不会有半点怨怼。
然而
“采薇,阿爹明日会至东宫,将贺礼尽数退还。”叶渚亭眉眼深邃,眼角深深的桃花纹,此刻却镌刻着坚毅。
叶采薇当然明白他的意思,蓦地抓住了他的衣袖:
“阿爹……女儿不想成为阿爹的拖累和负担。”
“采薇,你是你娘留给阿爹唯一的礼物。聪明、漂亮、才华横溢,不输任何男子,阿爹从小宠溺你、培养你,不是为了让你以色事人。”叶渚亭轻握她的手掌,让她的紧绷放松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