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没有”
“伯父话还没有说完。”奚家家主打断他,
“叶氏不可能进奚家的家门,有伯父在奚家一日,若雪就一日是奚家的家妇,必须要保住奚家的颜面!你在外面为家业奔忙,是很辛苦,你的两个孩子都很想你,你提前回来,见他们了吗?别人家的儿子,已经被你平安带回来了,你又对若雪发什么少爷脾气?她肚子里怀的是你奚子瑜的儿子,是我们奚家的种,要是因为你任性妄为,有个三长两短的话”
“大夫来看过,若雪她没事。”这次,轮到奚子瑜打断伯父。
满腔怒气无处施泄,他抬脚就走,黑着脸来到自己的书房,抄起桌案上的天青釉汝窑笔洗,顺手砸得粉碎。
又觉得不够,笔洗旁的紫玉镇纸,也一并被他拎起来,摔成了齑粉。
他和梅若雪的婚姻从一早便是如此,他并没有做错任何事。
护着自己心爱的女人和她的孩子,本就是大丈夫所为。
***
满怀期待回到东流的叶琛,发现叶采薇并未从应天归来,失望极了。
但他只能尽量把失落和思念统统收起来,小心收进自己小小的心扉。
奚子瑜和梅若雪为他而吵了大架,听说梅若雪肚子里又有了弟弟妹妹,这场架伤了她的身子,她好几日卧床不起。
叶琛私自出逃让梅若雪担忧惊惧,他本就愧疚,这下更是自责不已,他好多次跟乳母说要到梅若雪床头侍疾,陪伴她说话解闷,但都被拒绝了。
他要乖乖待在别院里,读书,长大。
思念娘亲的时候,时常忍不住想起这次离开东流的种种,一想便会出神。
在当涂那晚,他听到的话。
关于自己的父亲容津岸……
他什么也做不了了。
就这样过了几日,见雁一人回到了东流。
她先上山,去了趟青莲书院,然后再入县城。
人还没有到别院,叶琛听到消息,高兴得快要跳起来。
自己看着一点一点长大的孩子,见雁看到叶琛也很高兴。她先忍不住在怀里抱了他一会儿,又仔仔细细打量一番:
“琛哥儿长高了不少,但是也瘦了不少。”
如果此时是她家姑娘见到儿子,应该也和自己一模一样的想法,说不定会热泪盈眶。
而如果此时是叶琛的生父容津岸呢……
叶琛眨眨眼,发觉见雁并不知晓他私自到应天寻母一事,想了想,决定先隐下来,脆生生道:
“阿娘和姑姑,你们走了很久很久,容安日夜思念……容安已经听说了秋闱的事,阿娘她可好?”
见雁的眼泪也忍不住,她点头回以肯定回答,又忽然想起叶采薇在应天为儿子精心挑选的手信,连忙拿给他:
“你阿娘她时时刻刻都在念着你,一到应天,就带着两个姑姑一起挑选手信。这是我们走了好多条街才买下来的,琛哥儿看看,喜不喜欢?”
那是一只由发条驱动的机械钟①,只有拳头那么大,琉璃的壳子、鎏金的滚边,做工精致,纹饰富丽,沉甸甸的手感,放在耳边,能听见极其规律的“滴答啧啧”声。
叶琛很早就见过奚子瑜随身携带的西洋怀表,知道这个机械钟是舶来品、一定价值不菲,也当即明白娘亲送他看时辰的钟表,是取“读书不觉已春深,一寸光阴一寸金”②之意,勉励他继续发奋上进,连连笑着点头,说自己很喜欢。
然后,男孩抿了抿唇,观察着见雁的眼色,小心翼翼问她:
“娘亲,娘亲她……为何不与姑姑一同回东流来?”
见雁想到叶采薇重遇容津岸后的所有遭遇,临走时,对自己反复吩咐,又见小小的叶琛满脸天真赤诚,心头不由酸楚。
她摸了摸叶琛探究的小脑袋,问他:“还记得温谣姑姑吗?”
“嗯。”叶琛重重点头,娘亲跟他提过很多次,那是娘亲还没生他的时候,最好的朋友。
“温谣姑姑突然生了病,恐怕是不大好……你阿娘和她已经有五年未见,她写信来,很想念你阿娘。”见雁道。
“所以阿娘要去京城看望温谣姑姑?”叶琛惨白着一张小脸,眉头微微蹙起,“为什么阿娘不带上容安一起呢?容安其实……真的很想去京城看看。”
他不敢说他已经知道了生父是谁,更不敢说他知道阿娘和阿爹此时就在一起。
温谣姑姑的遭遇……应当不是阿娘说谎骗他。
但他直视忍不住问一问而已。
叶琛可怜巴巴的样子着实惹人心疼,见雁的心被揪起一下一下地疼。聪明如叶琛,这么说已经是看穿她这次回来只是探望,并不会带他一起走。
见雁忍住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勉强挤了一丝苦涩无比的笑,又将叶琛抱紧,喃喃:
“那边事情急,路上又这么远……京城虽然是你阿娘的故地,但凶险得很,到处都是坏人,你阿娘怕护不住你,又知道你一定担心阿娘,这才赶紧让姑姑来看看你。”
两人说了会话,见雁必须要走。
“姑姑,容安会乖乖听话,会好好的,就在东流,等阿娘回来。阿娘身边缺人,姑姑赶紧去保护阿娘吧。”
叶琛站在别院门口,目送见雁。
跟着见雁的,还有三个大大的箱笼,是她先上山,从青莲书院带回来的。
叶琛知道这里面装了什么,是阿娘在还没生他时就开始写的书稿和笔记,初稿、再稿、复稿,一笔一画,全是阿娘的心血。
阿娘让见雁专门跑回来一趟,不带自己,却是带走这些心血的书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