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翻脸就翻脸,分明是炸毛的小老虎。
“失忆?我故意装什么了?”容津岸顺手将海棠扔在一旁。
叶采薇一面歪头摘耳珰,一面叨叨咕咕,谁也听不清说了些什么。
俏生生的一张脸,比那淡粉色的海棠花,不知娇艳了多少倍:“哼,出尔反尔的伪君子,也就是我叶采薇鬼迷心窍,回回都相信你的鬼话!”
容津岸就站在她的身前,抬手,五指插,入她愈发蓬乱的青丝,指腹摩挲,她的脸被烈酒和雨水的热意熏蒸得滚烫,头皮却是冰凉的。
他当然是在明知故问,她所谓“他答应了她很多次,一次都没有兑现过”,也并非他一人的过错。
当年他们不顾礼法初尝情,事风月旖旎,食髓知味,难舍难分,她又是那样大胆到放肆,主动研究、主动提出了许多想法,其中便有这共,浴一事,似鸳鸯交,颈缠,绵非常,十分向往。情到浓时,理智早已被彻底抛却,他也顺着她的话答应下来,但两人每一次做这种事都是算好时间偷偷摸摸,要注意避人耳目,也时常来不及善后,在湢室这种地方,动静太大,可不敢真正成行。
后来他们成婚,所有的事都变得名正言顺了起来,但彼时的叶采薇早已在接二连三的打击中不断消沉,活着如行尸走肉,连他们婚礼的洞房花烛夜都麻木入眠,何来从前的风月旖旎?
容津岸这样想着的时候,叶采薇摘下了项圈,又躲开他的腕子,毫不留情退离他的大手。外衫已经彻底抖落,一层薄薄的内衫将她包裹,曲线玲珑,半遮面的媚态最为致命,她以指当梳,准备重新挽发,银质的发卡咬在齿间,一手扶住发髻,一手卷挽青丝,锁骨肩下的风光也因此汹涌晃荡。
只这样看,反而看不出她醉意醺然。
小老虎是在生气还是借机拿乔?
但容津岸分顾不得,只觉得自己嗓子有些干哑,他问她:
“叶采薇,你知道自己今年几岁了吗?”
这湢室里水汽弥漫,是湿湿热热的地方,他竟觉得自己的嗓子干哑。
叶采薇刚把青丝挽好,幽幽媚媚地睃过来,分明是气恼:
“我没有喝醉!我清醒得很!”
“那就回答我的问题,”容津岸的嗓子好像湿润了一些,他又重复一遍,不知道究竟想得到什么样的答案,“必须要回答我的问题。”
“嘉泰二十五年二月生,你还记得吗?今日是嘉泰四十九年八月十五。”
叶采薇一双玉臂自然垂落两侧,光洁饱满的额头,黛眉在水汽氤氲中更像是来自赏心悦目的水墨画,一张绝色倾城的美人面,樱桃似的唇瓣,诉说着自己的不满:
“伪君子,真小人,八年了,臭毛病一点也没有改过!”
一来一回,一问一答,两个人都不把话点明,像缠绕的藤萝,一圈一圈打着太极。
但有人先忍不住了。
容津岸喉咙发紧,掌心贴在她月,要肢最纤细处,隔着整有两层的衣料,却分明是滑腻的触感,他吸了口气,说话竟带着幽怨:
“在你的嘴里,我什么都是臭毛病。”
从前两个人私下里相对,她的情话说不完,好话更是张口就来,恨不得把他夸成全天下最好最优秀的男人,但是重逢之后,她对他就再没有一句好话。
除了替别的男人求情的时候 。
“当然都是臭毛病,臭毛病一堆……”被他攥握,叶采薇躲过他的视线,鸦羽长睫上挂着欲滴的水雾,轻轻颤动,“平日里摆一张臭脸给谁看?”
“明明是你先给我摆臭脸的,现在反而倒打一耙。”容津岸的大掌多用了几分劲力。
是啊,一来就跟别人说他死了,寿终正寝,整整五年。
叶采薇闻言,好看的黛眉一拧,又回头来,老虎恶狠狠地瞪他:“你这么对我,我为什么不可以摆臭脸?”
“我怎么对你了?”容津岸无辜反问。
在他看来,这话确实是有些莫名其妙。
他对她,可谓做到了一个前夫对前妻最友善的所有。
就拿这个案子来说,他最早就不想让她被牵涉,最开始的百般拒绝,是千方百计想让她离开应天;
但她为了那几个学生非要见他,最后被牵连,他只有用自己的办法把她保护起来,不给任何人伤害她的机会;
还有不该救的人,她求他,他也竭尽全力为她救了人。
最过分的事,莫过于那晚误服了情药,他不辞劳顿,非要她为他解毒。
是,他是小小。逼迫了她,可是她也同意了,不是吗?
甚至在那之后,他竟开始暗中盘算,她顺利回到京城之后的安排。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将这些告诉她了。
可惜她不领情,叶采薇不领情。
现在的叶采薇管不得那些大的虚的,她低斥:“你刚刚还答应我要洗澡的,到现在,出尔反尔!”
甫一从鼻子里哼出声,正要再说什么,腰侧却覆上来了另一只手,
“谁说我要食言了?”容津岸一把嗓子,低沉得不像话。
衣襟起伏,是有什么闯入,左右游走,沉睡的雪鸟被捉住之前,她听见他又问她:
“只是洗澡吗?”
有时候,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就是牢固又脆弱,醉意和水汽的热意萦绕不散,勾出了不知道多少深埋心底的东西。
叶采薇耳根红烫,鸟喙徜徉在指腹的薄茧中,归途难寻,一圈峭立,在他擎住她的朏瓣,她心下一荡,忍不住低喃:
“哥哥,你能不能哄哄我?”
“什么?”她的嗓音绵柔婉转,含混在一室的热气中,容津岸没有听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