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拽着他,并不听他小声提醒她的“危险”、“别出去”,只大踏步的紧紧抓着那只过于滚烫的手,拉开门,走了出去。
外面是实在放心不下于是去而复返的管家胡竹。
胡竹惊愕地瞪着眼,还没反应过来,那拽着人的女孩已经抬起头,问她
“请问他的卧室在哪?”
那样自信,那样盛气凌人,就好像一把什么都能够破开的尖刀,无往不利。
从这间特殊房间去往典星真正的居室的路上,宋年目不斜视,但被她拽着走的典星却有些不知所措地四处看着。
这里本该是他居住了很久的家,但此时他却对一切表现得很陌生,警惕地总是回头看后面跟着的胡竹、小心地贴墙走以避过地毯、缩着脑袋不敢细看仅有的几幅挂画不说,每日记得抬高脚的错层阶梯都不出意外地把他绊了一个踉跄。
胡竹刚想出声提醒前面的女孩慢些走,典星已经快速调整好了状态,对着发现他一顿所以回头查看的宋年乖巧地笑了笑。似乎怕被她责备,还抢先往台阶上又走了一步。
胡竹看着,若有所思,还是没把刚刚想的话说出口。
而接下来的路程是一段有着许多窗子的走道,到了这里,典星走着走着、看着看着,脸上的神情终于稍显放松。
宋年被接过来的时候是放学时间,本就是天黑得早的秋冬,又各种耽误,此时外面已然是入了夜。
些微月华便借着这几扇窗子倾洒而入,笼在地面,笼在少女发顶肩头,笼在两人牵着的手上。它们随着几人的动作而跳动闪烁,似乎很是欢欣雀跃。
等典星在属于自己的床铺上紧张兮兮地躺下,宋年已经利索地把旁边桌上放着的营养液开了口子怼进了这人嘴里。
她看着他,只这样看着,他就自觉地咕嘟咕嘟把营养液咽了下去。
宋年见此,才点点头,收拾好营养液的包装,语气没有太多起伏地对他说:“生病了,要好好吃饭。”
听在典星耳中,却好像是她在夸奖他,于是他马上喜滋滋地接过宋年后续递过来的药物,干脆利落地一把吞下。
胡竹忍不住轻轻吸气,这还是那个闹着嫌药苦,一天都不肯吃药也不肯吃饭的小家伙吗?
典星好像才发现胡竹也跟了进来,他忽然捏起被子,把自己快速地盖好了,连头也藏了起来。似乎又觉得不妥,他再次探出头来,去抓宋年的手。
这是要把她也拉进去?
宋年侧头看着一旁表情忧愁又爱怜的胡竹,对其点点头,说:“您放心,刚刚实在是气他不爱惜身体,现在他既然吃过药了……我有分寸。”
胡竹会意,暗叹一声,离开了。
如此,宋年得以阻止典星把她也罩进被子里的举动,并按着他的手,安抚他:“好了,别怕,有我在。”
嘴上这么说着,实际上宋年自己都搞不清楚为什么典星对着她表现出了十足的信任,而对着那位照顾他绝对时间不短的女士则有些警惕。她能肯定这绝对不是那位女士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黑暗面造成的,这房子里虽然人少,但氛围总得来说是温馨平和的,没有那种令人不舒服的痕迹。问题大约出在了典星身上,可惜过来的路上,管家女士没有心情多聊,也许是对于找上宋年这事还心存疑虑吧。
刚刚那种果然如此的熟悉感也不知何时淡去了,现在,没有更多线索的宋年决定看看这个真的被她安抚住的家伙,还打算做什么。如果没有别的事情的话,她也不适合在这里耽搁太久,毕竟昨天一身湿漉漉的回到家的情况,惹得家里人很在意,花了她不少功夫来解释,今天要是又那么晚回家,他们也会担心的。
好像是明白了宋年不想被他拽进去,也或许是心情已经有所平复,还可能是药物开始发生作用,典星没有继续坚持,反而被宋年塞回了被子里,只露出一个脑袋。
他的一双眼睛滴溜溜打着转,似乎从刚刚坐起来拉宋年之后,又不想在这张床上躺下了。但到底没能抗住身体急需休息的本能和药物的影响,不一会儿就再也翻不动眼皮,明明人还坐在被子堆中,脑袋却后仰得高高的,随时要倒下去。
宋年看着都担心这人的脖子会出问题,干脆好人做到底,把他扶着平放到了床上。
也就是在这个过程里,典星再次睁开了眼睛,那双惺忪睡眼里雾气朦胧,倒叫人一时间看不清其中情绪了。
躺好的他又伸手轻轻拽到了宋年没来得及撤走的衣摆,宋年便维持着坐在床沿弯下腰的动作,没急着扯开。因为离得足够近,宋年分明听见了他的嘟囔。
“大姐姐,谢谢你带我去你家玩。”
“我想邀请你来家里玩的,但好像还是搞砸了。”
“你不要说……帐篷……父亲母亲……不知道……我假装……我不小心……”
“对不起……”
“不……气……”
典星终于是沉沉地睡着了,抓人的手也松开来,宋年得以把他的手一起塞进了被子里。再三确认这人不会突然睁开眼睛大哭之后,她离开了这间卧室。
门外还是胡竹,她静静站着,脸上的表情在走道灯熄灭的昏暗情况下看不清晰。直到宋年轻轻推开门走了出来,那灯才再次亮起,而她的表情已然变成了纯粹的关心。
胡竹并不知道宋年的奇异之处,自然也就不知道,宋年已经看到或者说“尝”出来了她刚刚的些许厌恶和紧张不安。紧张不安自然是为的典星,而那厌恶的对象也同样不必过多解释……那正如早些时候她们碰面的时候,明明是胡竹有事相求,但,还是能让宋年捕捉到那一丝嫌弃。
宋年对着胡竹点点头,向着远离卧房门的方向走开了一段距离,才对着跟上来的胡竹小声说:“他睡下了。”
第40章 天台惊险
胡竹顿时松了一口气,真挚地对着宋年道谢。她好像才反应过来招呼宋年,想让她在客厅多留一会儿,喝一喝他们家的热茶。
但宋年没打算多停留,说真的,她早已经习惯别人对她的厌恶,但如非必要,她也不乐意和不喜欢自己的人待在一块儿,而且她家里同样有人在等。
胡竹见此,倒也不失望。但她原本大约是想在喝茶时候交谈的内容,就换成了在送宋年出去的路上说。
胡竹看着身旁这个个子不高,走路却很快的女孩,略有犹豫,还是开口:“我知道你来自地下,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小少爷会吵着要找大姐姐,但我拗不过他,还是去寻了你过来。”
“即便如此,并不代表我认可地下人。”
“你应该也注意到了他的表现和平时差别很大,我问过医生,这是一种精神疾病,来自于他小时候的阴影。但大部分有这种疾病的人会幻想出一个更加强大的自己,他却相反,像是有一部分永远被留在了幼年时光里一样。我遵循医生的建议仿造了一个和他那时候呆着的空间相似的房间,只要他愿意走出来,病就有治好的希望。”
“但每次他出现时,只会第一时间闹着要回自己房间,也就是找到那间屋子,却不肯出来。至少他还是愿意吃饭睡觉的,等到他睡一觉或者退烧了,小少爷就会离开……”
“这次他为什么闹着不吃东西,又为什么会认识你,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了。小姑娘,你要明白,他身上还有一些其他担子,他需要的是一位绝对强大的伴侣,才能助益他改变现状,而你恐怕只能给他带来麻烦。”
宋年听着,一直没有太大的反应,直到临出门的时候,才抬头对着胡竹笑了笑。
她并没有答应什么,只在这个笑容之后,利索地钻进了胡竹刻意留下来送她回家的轿车里,离开了。
而胡竹同样没看明白那个笑容,只觉得心中有些发闷。但回忆着早上小典星拿着宋年照片,哭闹不停地要找大姐姐时自己的惊讶;以及她循着这些线索查到这女孩来自地下时的不安;再想象典星那两位父母……她的眼神便逐渐坚定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