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吸引瘴虫的特质，在蚁后身上，是和虫族族群强大有关的繁衍欲，在宋年身上，大约是某种强烈的感情吧，尽管具体是哪种无法确定，但以瘴虫的经验而言，人类的心核基本都是因情而生。用瘴虫的话说，她是一个感情很纯粹的人，它们很喜欢。

宋年没太明白，但达姬二人已经到了，她没再细想。

出乎宋年意料的是，这次交谈中，她才知道，关于头顶隔离罩的事情，达姬竟然知道些许。那是一批瘴虫在远离人群的天际，默默结成的，能够隔绝掉此界外更混乱的瘴虫的无形屏障，也是又一批瘴虫深埋地下区之后地上区能恢复空气洁净的关键。据达姬说，当时隔离罩成型的时候，很是声势浩大，但也许其有着和她们更早之前见过的那座山类似的误导人思绪的能力，所以大部分人都忘记了这件事。而她的家族毕竟特殊，既延续至今，又对各个大事件留下了多种方式的记载，虽然那部分资料因为年代久远而很少有人关心了，但总还是有读过的人，譬如达姬。

至于从前能够星间航行，以及曾经有人前仆后继地为维护世间安定而献身的部分，似乎被人刻意毁去了，虽然仍留有些蛛丝马迹，但终归是失去了关于那座厚山的线索。后来那处秘密基地是怎样落入了敌对势力手里，又是怎样被放弃的，似乎已经无人可得知了。哪怕达姬他们分析过从地下空间找到的资料，但这地方似乎几度改换过所属势力，其中也有通过暴力手段占领的，毁坏又重建的过程里，那些资料保存的同样不完整。

但无论如何，这是一个隐患。如果按照那位先行者所说，至少有两支最强的反叛势力的话，目前大家只找到了两处老巢以及地上的一些实验室与一些外部人员，其核心人员则不知所踪。之前只是对于这些地方较为疑惑，但碍于有人刻意在离开之前毁掉了核心资料，外部人员又知之甚少，一时间难有下文。如今得到了更多相关的信息，总算能理清脉络，更好追查。

对于这个刚刚恢复和平的，正在重建的世界来说，一点小小的不稳定都可能导致再次陷入混乱局面。因此，哪怕那些残余势力未必还能掀起多大的风浪，却仍需提高警惕。不过依照那些家伙隐匿的本事，这大约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彻底解决的了。

谈到这件事的时候，达姬不太自在地搓了搓手，提起她思量了很久的事情。

很早之前，达姬就在选择并培养自己的继承者了，现在，她的继承人已经足以代替她。她认为是时候卸下担子来，做她想要做的事情，那就是去到那层壁障之外，收复失落的世界。

在见过地下区时宋年在安娜女士家布下的隔离，又见过宋年破开山林里那壁障之后，对地上区隐藏起来的护罩略知一二的达姬就冒出过这个念头。

她出身不凡，虽然没有被当做第一继承人来教育，到底还是借着身份之便利，掌握了一些鲜为人知的事情。

比如，地上区的资源并不足以支撑族群再以目前的生活方式度过下一个百年了，尤其是不可再生资源。虽然因为人口减少，土地充足，基础的依靠种植产出的粮食短时间内不会短缺，但长期下去，因为空间有限，也许终会有人口增加而粮食不足的情况出现。真的等到整个地上区陷入暗夜无电器、寒冬无供暖的时候，那些借助电动器械才维持住的大面积种植的作物，势必有所减产。再往后，住宅老化但没有足够的建筑材料以更新，粮食随着无力制造化肥等等原因更加供给困难，净水厂关停人们失去充足水资源等等……

这些事情，只要一想，就让人头大。

在相关的议事中，也有人提出过对于此事的关心，但大部分人，都选择继续目前安逸的生活，不愿意去失落区域涉险。而且那时候，并没有能够破开屏障的能力，连提出方案继而去尝试破开的都没有。据说最初屏障升起，逐渐变化成无色无形之前，有人试过接近屏障，但那层看似近在咫尺的东西，无论如何也无法接近，问及旁人，只说见其在原地打转。在那个时代都没有试出破坏屏障的方法，更别说已经没几个人记得此事，又因为瘴毒的迁移而平稳生活了近千年的现在了。

等到亲眼见到宋年的本事，达姬才又打起了外面世界的主意。但那时候一切还未稳定下来，宋年更是因此失踪，所以她只把这个灵光乍现的想法深深埋起，直至今日。

达姬说出这件事，宋年还在消化，海茵已经闹了起来。

这位早已经沉稳许多的女士，当着两个亲朋的面，才显露出其活泼的天性，闹着闹着，她几乎要在地上打滚。

宋年这才知道，这件事，达姬还没和海茵商量。给面露无奈的达姬一个“你自己加油”的眼神后，宋年暂时拉开两人，讲起自己的现状。

原本这不是重要的事项，宋年没想要说。但达姬提到要出去后，这部分就不得不提了。

组成宋年的一部分，那些已经被她烙下印记的瘴虫，如今和厚山残留的、关押工21的气柱中的瘴气再度结合之后，在厚山之中沉睡着。而目前的宋年，脑核还没有成长到能接纳它们所有的程度，她只能借助那座同样能稳定瘴虫的山，才能还算完美的运用它们。正因为这些联系，她无法离开厚山太远，否则，要么就是她机体崩溃，要么就是山中的瘴毒与她断开联系，无论是哪一种，带来的影响都是不可估量的。

达姬一听，神情严肃而真挚，她先是感谢宋年愿意向她透露这部分几乎等同于其弱点命门的信息，接着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原来达姬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宋年同行，她只是想请求宋年为她已经集结的一批冒险者打开通道而已。再看海茵的反应，恐怕她连海茵都不打算带，也许是觉得危险，也许是因为别的什么。而对宋年，她仍觉得宋年还是个孩子，之前通道层怪物动乱，实在是事态紧急又别无他法，才求助宋年，如今这件事，则是他们大人该背负的责任了。

这话听得宋年眉头直抽抽，别说，她的身体再次变小之后，看起来确实是个孩子。但在场的诸位明明都知道，她的内里，已经快三十岁了啊！

还有旁边那个每年捣鼓着给宋年庆生的海茵，没帮着宋年反驳不说，反而是连连点头，很是赞同。

宋年摇着头，开口欲反驳，却听见了两道不同的声音。

达姬说：“我知道你不赞同，可是宋年，地下的生活我感受过了，你那样的童年哪里像是童年呢？我想让你歇下来，先尝试着忘记自己的非凡力量，少背负些责任。我真的更愿意你在这个欣欣向荣的新世界里，安稳的生活，去尝试一切，就像刚刚才来到这个世界一样。”

“现在，先让我们这些大人冲在前面。如果我们没有回来，就忘了这件事吧，等下一个百年，或者下下一个百年。如果我们回来了，那就更好，很多人急需这份开辟新大陆的荣誉，而你过往做得已经足够多了，把这份赚取荣誉的机会留给他们吧。”

工21说：“对对对，你去不了的，但我可以啊！你把我放出去，我只需要一具身体就行，我来和外面那些肉虫沟通。你放心，现在你能指挥肉虫，我绝对听话的。”

那被宋年打晕之后又被她关押起来，没有声息了好些天的蚁似乎终于醒来了，一开口就说出了宋年不爱听的话。

不过，也正因为工21的醒来，宋年彻底碾碎了自己的那一丝侥幸心理，知道自己最好不要冒险。她的稳定就等同于关押这个外星生物的牢笼稳定，彼时被牢牢关着的它尚可偷偷投放细碎的脑核来搅动人类世界，何况若宋年出意外之后，已经因为瘴毒浓度变低，难以自然产出持有脑核的行者，再无别人可以制衡的它呢？

第132章 未来

想到这些，宋年没再坚持要和达姬同行，反而就着这一行动，提出了一个新想法。

宋年打算回收所有散落在空气之中的瘴气，这许多年里，她原本就在做这件事，只是进度缓慢罢了。如今知道那座山的作用，又再次增强了自身和瘴毒的联系之后，理论上，她已经可以做到更多。达姬他们必然是做好全副武装出去的，但她现在的想法是，他们可以拿上些吸引瘴毒的材料，帮她把外面游荡的瘴毒转移回来，再由她吸收或转存至厚山里。一点一点，一代一代，总有完全清理完的那一天。

等这屏障之外的瘴毒含量足够低时，就可以收起那同样在宋年控制之中的空中屏障，到那时，人类就可以前往探索那片失落千年，近乎陌生的新世界。

这是个听起来就很有希望的事业，宋年提出之后，整个小房间的气氛都松快了些许，几人似乎不约而同短暂地想象了一下那样生机勃勃的景象。

宋年这个新能力简直是意外之喜，不过达姬从想象之中回神之后不免苦笑，刚刚还说让宋年好好休息，这会儿又发现关键的地方还得依靠人家。

这件事就此敲定，达姬着手准备出发的相关事宜。而海茵，在私下和达姬不知又商量了什么之后，又过了几天，开始找宋年支招。

时至今日，结合上瘴虫给她的信息之后，宋年倒是对于海茵身体的情况有了一丝了解。海茵同样是被实验室动过手脚的人所诞生的后代，她身上那种既吸引瘴虫，又能让瘴虫晕乎乎、一段时间内失去能力的特质，是身体被某种随瘴虫活动而自然诞生的伴生物改造后的结果。

那伴生物大约和瘴气极为相似，所以被用以试验，但实际上二者大不相同。伴生物并没有随着寄宿人类而强壮自身的本领，它们产出随机，在人体内不会对人带来太多变化，被瘴气消耗完毕后就不留痕迹，比如海茵身上的伴生物就已经完全消耗干净了。

即使这种特殊物质已经被消耗掉，但海茵对于瘴气特别敏感的体质却没有改变，于是在这次想要和达姬一同去失落世界探险时，被严词拒绝了。海茵坚持要陪伴达姬身边，据她所说，本身达姬的队伍里本就带着没有太多战斗力的后勤和技术人员，那她凭什么不能一起。达姬依然拿海茵的身体不好来阻止她，她便想寻求帮助，如今，世上最了解瘴毒的，除了宋年大概就没有别人了。

海茵的求助，倒是让宋年想起了自己那个仍在典星脖子上坠着的小小清洁灯。

那东西，原本只是她想方便典星在地下独自出行的时候多一层保护，却在之后的日子里，让她发现其出乎意料的有用，尤其是原料里加进瘴毒变异者的血液之后，变异者可以借此操纵内里的瘴毒，保护住佩戴者。

至于为什么从没听见过类似的传闻，也许……是因为大多数人用的清洁灯，都是批量生产的，和她特制的带了赠品的那些不一样？还是说，不止是因为这部分的不同，还因为她每次都离得足够近？要是这样的话，海茵她们同样很合适，她可不相信这连在安全区都不遮掩彼此关系的两人，在危险重重的失落世界里反而会刻意保持距离。

反而是那种伴生物，据说小东西们至今见过的数量一只手就能数清，短时间内宋年没把握给海茵再弄来一份。

宋年想到这件事的时候，脑子里那被她拒绝之后又沉寂了好些日子的外星来客好似耐不住寂寞一样，主动跳了出来。

它说：“这东西我了解啊！当时还是我教给那些个人类的，只不过你们这颗星太过落后原始，材料不够充足，只能造出减配版本的，而那些外壳，有些还得借助着我族遗留的金属来制作。”

不知是因为有求于人，还是发现自己拿宋年没办法了，亦或是被关了太久比较寂寞，不用宋年认真对待搭腔，蚁就已经倒豆子一样说了好多话。

那种在这颗星球被人们用来清理侵入呼吸道的瘴毒的装置，其原身是一种更加强大、更加多功能的设备。宇宙人族用的那些，大可庇护城市，小则个人佩戴。随着更换燃料，不仅可以提供城市屏障，隔离吸收、缓慢释放植物或宠物这些弱小生命无法直接承受的宇宙能量；亦可驱逐已经在血肉里很是顽固的瘴虫，还能助益守护心神清明；更可以储藏一份或多份充满个人印记的能量，在紧急时刻作为后手动用。

不过宇宙人族用它驱逐瘴虫时，以他们的体质，倒不是因为这些小东西会带来灾厄和痛楚，而是想把它们用这种方式取出体外，或交易给需要的人，或传承给后代。所以这种装置驱逐而出的瘴虫，并不是以“死去”的状态出来的，而是以“休眠”、“晕眩”的状态。尽管肉眼不可见之，但它们的总量，并没有因此真正减少，那些人自然有办法再把休眠的它们收拢起来。如果是等人离世之后瘴虫自然散逸时再取的话，以助益肉身强大的角度来看，这会儿的瘴虫则已经被污染了，会在一段时间内陷入狂暴或混乱状态，并不适合使用。

宋年无师自通了把自己的印记能量加入设备的环节，只是这也离不开因为原材料不足而提议使用这种能量作为燃料的蚁的功劳。其中的不同，也就是宋年加进去的没做稀释，而彼时蚁提出的设计里，这些关键燃料都是稀释再稀释之后，完全没有个人印记了，才投入使用的。

所以，在瘴毒撤走之后，不再有自然产生的变异者的地上区，自然也不再生产这种对他们来说失去作用的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