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出来这一趟,只不过是想看看林奇泽究竟想做什么。
他就想知道这个人渣究竟打算怎么羞辱他。
曾雨停还在家中熟睡,没有人照看他,所以他得赶紧回去。
路上很安静,几乎没有什么人和他打上照面。他走路的速度前所未有地快,看起来就跟跑没有什么两样,一路上他的拳头至始至终像石头一样紧握着,他的肩膀也耸得高高的,像是随时准备和突然出现的敌人打架。
他走到快要到家的地方,发现街边的小超市还在营业。于是他走进去,在前台挑了一根波板糖。老板认识他,友善地和他打了个招呼:“这么晚了还给孩子买糖吃啊!”
他把钱递过去,接过那根波板糖,同时朝老板笑了笑。这个时候老板看到了他微肿的脸和布满血丝的眼睛,颇为惊讶地睁了睁眼睛,嘴角也掉了下去。他就这样抓着这根糖缩紧肩膀一步一步往外走。
还有一段路才到小区。一路上的街灯不明不暗地照耀着,高大的树也是黑乎乎的。他知道前面不远的地方是游乐区,树底下有几排石凳可以供人坐着休息。于是他的脚步慢下来了,在寂静的夜空下,有几只蝉在低声鸣叫着,他开始感到腿部传来复发的疼痛。于是他就趿拉着慢吞吞地走到石凳前坐下。
他迷茫地看着手里的波板糖,心里先是想着曾雨停,他想到他黑色的眼睛,小巧的鼻子和嘴巴,白白的皮肤,和软绵绵的声音。他的孩子太可爱了。他的孩子是这么乖巧,只不过是因为想要玩玩转盘就要被他打屁股。他的脸上扬起了餍足的笑容,可能还含有一些歉意。接着,成股的眼泪从他的眼睛里奔涌出来。
在响着蝉鸣的寂静的夜空里,曾郁一个人坐在肮脏的石板凳上,无法控制地开始哭泣。呜咽声像是逐渐打开的门,从他的喉咙缝中溢出来,伴随着他的眼泪在寂静中回响。他手里紧紧抓着那根波板糖,抬起手腕捂住自己的眼睛,身子剧烈地震颤。滚烫的眼泪顺着他的手腕蜿蜿蜒蜒地淌到手肘上。他已经有将近四年的时间没有掉过一滴眼泪了,他以为他再也不会哭了。他曾经发誓他要是决心好好活着,第一步就是戒掉哭这件事。
这个自甘堕落的、脆弱不堪的beta在昏暗的路灯和苍天大树下像一个孩子一般蜷缩着哭,哭得像没有受过半点委屈。有一个人站在远处看了他一会儿或者说是盯着他哭泣的样子看了大约有十分钟,他的身子很高大,但是还远远没有树木那么高大。他走上前来的步伐不疾不徐,也许是犹豫了一阵,因为他不知道这个beta是否需要安慰,他只是觉得他哭起来的样子太令人心疼了。
晏邢宇在阒寂中静默地站到曾郁身前,他垂头盯着beta缩卧的脑袋,停滞了一会儿,才从上衣的内衬里拿出一张纯白色的手帕。
他把这张手帕递到曾郁握着棒棒糖的手边。
手帕冰冷的边缘触在曾郁颤抖的指尖上。beta顿了一顿,然后他一下子抬起头,瞪大眼睛看向站在他身前的晏邢宇。
曾郁来不及擦去脸上的眼泪。但是他的面色已经变成煞人的死灰。
晏邢宇维持着这个姿势,问他:“哭什么?”
他看着曾郁的眼睛里,没有憎恶,没有嫌弃,没有嘲笑,什么都没有。他就是这么看着曾郁,仿佛完全不认识他,只是因为他哭了,所以他就理所当然地给这个陌生人递上一方手帕。
曾郁没有接这张手帕。他确信晏邢宇已经完全不认得自己了。他不知道为什么晏邢宇会到这里来,可是他捏紧了手里的波板糖,强迫自己从凳子上站起来。然后他低声说:“滚开。”
他向着家的方向飞快地跑去。
徒留晏邢宇一个人在原地。
Alpha垂首看了看白色的手帕,又回头看向beta跑远的身影,沉默地眨了眨眼睛。
他不明白自己的心为什么会这样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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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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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邢宇从酒店出来,一个人漫无目的地走在清晨的大街上。
初秋的早上刮着凉风,到处都有枯萎的叶子在地上爬滚,像是慵懒漂泊的云。远处传来公鸡在某个地方高调鸣叫的声音。一路上有几个出外锻炼的老年人三三两两地打着太极,到处都是恬静的气息。
他走路的步伐不算大,速度均匀,深邃的眼睛微微耷拉着,看起来像是没有睡饱的样子。b市的发达程度远没有s市高,随处可以找到不经过精心布置的绿化植物,它们在秋风的照拂下轻盈地飘荡,一切都是静悄悄的。
沿着这一段路走上大约十五分钟,就转进了一条全是饮食店铺的街道。路口有一家专门卖早餐的店铺,生意火爆,不少清晨起来上班上学的年轻人都会在这儿匆匆吃碗粉或面再离开。
他在这家店门口站住。
老板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在玻璃窗后震耳的炉灶轰鸣中大声问他:“小伙子又来吃早餐啊?今天还是要清汤面?”
“嗯。”他点点头,从裤兜里掏出一张折成两段的五元纸币,钱很新,是从银行里取出来的。他把这张纸币打开,里面还躺着一张略小一寸的一元纸币,两张都是新钱,他将拇指轻轻地压在纸币的折痕上,然后将它们放在玻璃窗底部的开口中,他说:“加一个煎蛋。”
“哎,好咧。”
他从玻璃窗边走开,厨房里冒出的热气打在他微凉的手背上。这家早餐店空间狭小,位置也寥寥无几,大部分人都需要坐在户外用餐。他随便找了个空位坐下,正对面有一位中年妇女,正抱着一个大约一岁的小孩喝粥。孩子的脖子上还围了一圈粉红色的肚兜,可能是用久了,没有勤快清洗,看起来有些脏。妇女喂孩子喝粥的时候,是先用勺子舀起一些,放在嘴边吹,然后用嘴唇探一探温度,才将它放进小孩的嘴里。
面还没有做好,晏邢宇就端坐在那儿,看着这个一边挥舞着双手,一边呀呀叫着等待被喂食的小孩。过了不久,也许小孩和抱着他的妇女都注意到了晏邢宇的视线,所以他们不约而同地看向了这个高大的男人。
晏邢宇的面上没有表情,盯着婴儿看的目光十分专注,仿佛一台无人值守的监控摄像头。虽然他身上穿的不过是简单的灰色卫衣,但气质让人一看就觉得他不应该出现在这种市井之地。婴儿瞪着大眼睛和晏邢宇对视了一会儿,突然咧开嘴向他张开双手,身子往前不停地探:“呀呀……呀呀……”
“哎哟哟,小明喜欢看帅哥哥呀……”女人搂着孩子的屁股,上下掂了掂,她对晏邢宇亲切地笑起来,布满鱼尾纹的眼睛眯成了水墨画般的痕迹,“小伙子是不是想抱一抱他?”
晏邢宇望了她一眼,没有回话。这个时候老板端着加了简单的清汤面从里面出来,小心翼翼地放在晏邢宇面前:“小伙子慢用啊。”
晏邢宇点点头,又看了看那个向他张开手臂的孩子,脸上依旧没有情绪。那女人又说:“没关系的,你想抱就来抱吧,不用害羞的。”她把乱叫的婴儿往外挪一下,放在自己的大腿上,然后灿笑着向晏邢宇招了招手。
晏邢宇慢条斯理地拿起架在碗沿的陶瓷筷子,对女人缓慢地摇了摇头。
他语速不快,吐字清晰,语气是漫不经心的。
他说:“我讨厌小孩。”
女人的笑容僵住了。
***
杨至荣七点半醒过来,简单地洗漱过后便出了门。他上到顶层,在晏邢宇居住的豪华单间外敲了五分钟的门,没等来一点回应。最后他只好拨打晏邢宇的电话。
不出所料,电话晏邢宇也没接。杨至荣乘电梯下楼,出来的时候头发被他挠得像是一坨鸡窝,前台微笑着说:“今天早上六点左右晏少爷确实一个人出去了。”
作为为晏家服务了多年的专业秘书,杨至荣其实对晏邢宇的脾性多少有些了解。当年他还跟在晏祖辉身边时,经常因工作需要频繁出入晏家大宅,偶尔他会看见从外面回来的丁女士向家佣询问儿子的去向。晏邢宇有一个毛病,在精神障碍治愈以后也没能彻底改过来。没人盯着他,他又不在休息的时候,就可能会莫名其妙地消失不见还不带手机。有好几次杨至荣心急如焚地找晏邢宇,差点以为他出意外了,结果几个小时后大少爷一个人悠哉悠哉地回了酒店,面对杨至荣担忧的提问,也只是轻描淡写地回答一句:“我在外面转了几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