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3章(1 / 1)

自入狱后,邢多宝家的便知,进来容易,出去,怕是极难。

但凡官兵晚一天来,又或者她迟一晚下药,则事情便是两样。

可偏偏地,官兵就在那一晚闯了进来,更宫中女官亲临,直接将刘姨娘三人押走。

自那一刻起,事情便已至不可收拾之境,刘姨娘一旦身死,就必定会有人查,且还会细查、彻查。

诚然,邢多宝家的也曾心怀侥幸,毕竟,刘姨娘有孕在身,这年头女人生产便如过一趟鬼门关,小产身亡的亦并非没有。

可是,这一丝丝的侥幸,在亲见那包药材后,便烟消云散。

最初的否认,不过是出自本能,抑或是骨子里对主子的敬畏,而一旦决定合盘托出,便直如洪水决堤,倾泻而下。

陈滢取过张素笺,提笔沾墨,记下笔录简报。

却也不过寥寥数语:因发现明心有孕,程氏怕其诞下子嗣、将来分夺家产,遂指使下仆崔氏、邢氏,以分散投毒之方式,杀死了她。

写毕,凝视纸上未干的墨字,陈滢莫名觉得讽刺。

原来,明心之死因,竟是如此。

争宠、子嗣,还真是后宅争斗永恒的主题。

可叹明心,空有一腔雄心壮志,最终,却死于如此微不足道的因由。

在她眼中,程氏只怕连对手都算不上。

可是,就是这个她最瞧不上的内宅妇人,却用最标准的内宅手段,杀死了她。

无声地叹了口气,陈滢搁笔,举首环视。

不知何时,堂中已然变得空阔。

除邢多宝家的外,余下人犯皆被押走,那两列胥吏亦早不见,如今还在座的,唯徐元鲁、陈滢、蔡九,以及一位负责记录口供的书吏。

她紧了紧身上斗篷。

冷风拂面、浸衣砭骨,不知其来处,亦无所谓其去所,门外檐角下,风铎偶尔“嗡”地一响,似被无形之手拨弄,而后,又是岑寂。

陈滢捧牢手炉,借着掌心些许温暖,抵御着不期然而来的寒意。

积年审案累就的威与冷,好似在这公堂中形成了一股气,沉实阴森,似于黑夜中临崖而立,俯仰之间,天地肃杀,教人无法不生出敬畏。

邢多宝家的伏地跪着,簌簌而颤,只觉心胆俱裂。

过惯了好日子,陡然来至这公堂,不必上官说话,她已先自怯了三分,如今更是吓得连魂都没了。

徐元鲁抚须目注堂下,锐利的视线忽一转,蓦地扫向陈滢。

陈滢感知敏锐,当即转眸回望。

可岂料,二人目光尚未相触,徐元鲁却倏然移开视线,启唇时,语声沉冷:“邢氏,本官问你,你可知这药是从哪里来的?总共有几副?除刘姨娘外,程氏可曾在别人身上用过此药?用又是何时用的,知情者有谁?”

一连数问,在在皆及后宅阴私。

邢多宝家的身子一抖,伏地道:“启禀大人,奴婢……奴婢跟随夫人的时间也不算很长,好些事儿奴婢……奴婢也是一知半解的,大人恕罪,奴婢委实是不敢……不敢乱说。”

程氏干的那些事儿,有一些她是知道的,有一些却只是听闻,并不曾亲历,确实知之不详。

“哦?”徐元鲁挑眉,冷厉的眸子向她身上一掠。

刹那间,邢多宝家的只觉后背乍寒,似一盆冰水从兜头浇下,连骨头缝儿里都冷透了。

“奴婢……奴婢真的知道的不多,奴婢可以对天发誓。”她颤声道,扶地的手哆嗦个不停:“有一个……有一个崔嬷嬷,她知道得最多,大人问的这些,崔嬷嬷肯定全都知道。”

“可本官问的是你。”徐元鲁淡淡地道,神情平静,然身上的气息陡地散发,霎那间,堂中寒意大炽,几如冰窟。

邢多宝家的神魂都快散了,再不敢有丝毫隐瞒,抖着嗓子道:“是……是……大人。奴婢说……说,奴婢说。这个药是先头的大太太……就是附马爷的元配太太从……从娘家带过来的陪嫁……”

“且慢。”徐元鲁突然打断她,目视前方,面色不动,整张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唯将衣袖一振,“你们两个,退下。”

他直望堂前,仿似在向着高梁轩柱发声。

蔡九与那名书吏却明白,这话是说予他们听的,闻言俱皆应是,躬身向上行了个礼,便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第643章 如朕亲临

陈滢微抬首,看了徐元鲁一眼。

邢多宝家的话尚未了,何以这位徐大人便已放弃了录口供?

难道今日把她叫来,就是让她目睹一场没有结局的讯问么?

“陈大姑娘。”徐元鲁蓦地唤道。

陈滢一怔,旋即敛容起身:“民女在,不知徐大人有何见教?”

徐元鲁先不及答,只正色望住她。

自二人见面后,这还是他头一次与她对视。

审视的、谨慎的、却又含着少许忧虑的眼神,尽皆抛著于陈滢身上,目色不复方才锐利,却深不可测。

“接下来,这案子便交予你了。”徐元鲁道,兀自端坐未动,面色亦无异样,语声从容而缓:“本官要提几名人犯过堂,她们皆与此案相关,且关联极为重大。只是,”

他稍作停顿,忽尔伸臂,指向陈滢面前的笔墨:“笔录之属,便不必了。”

陈滢略知其意,点了点头:“大人的意思,民女懂了。只邢氏尚未说完,大人这就要提解新的人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