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点了点头:“也还罢了,等回来了,本宫有赏。”
魏嬷嬷忙谢恩,长公主懒懒地摆了摆手,不大提得起兴致似地,将斗篷朝身上一拢:“回罢。”
极轻的吐字,仿似再无半分力气。
魏嬷嬷忙唤来小宫人,将长公主又扶回屋中。
略坐了一回,长公主只觉百无聊赖,忽地想起一事来,问:“去兴济伯府送礼的人可回来了?”
魏嬷嬷恭声道:“回殿下,已经都回来了。因殿下歇午,老奴没敢吵叫他们打扰殿下。”
长公主来了两分精神,坐直身子吩咐:“叫她们进来,我细问问。”
想必程氏见了那三名舞姬,又要“病重”了。
长公主笑起来。
闲来无事,听几句闲话,权作消遣,足够她乐上一阵子的。
魏嬷嬷领命而去,可未过多久,她竟又匆匆回转,青白着一张脸,走路都不大稳当也似。
更奇怪的是,她身后竟还跟着刘长史,面色亦是青白一片。
“这是怎么了?你两个怎么又到了一处?”长公主正自无聊得紧,恨不能有件事情做,见状倒也不急,只闲闲地问,唇角还挂着一个笑。
二人闻言,不及回话,尽皆双膝一软,“扑嗵”、“扑嗵”跪倒在地,刘长史更膝行两步,伏地颤声道:“启……启禀殿下,宫里才传了话,说是……说是县主摔伤了!”
“什么?”长公主大惊失色,霍然起身,衣袖拂过梅花几,“豁啷啷”数声,几上盏盘尽皆落地,滚得到处都是。
“到底怎么回事?你说清楚!”踩着遍地瓷器,长公主跌跌撞撞上前,一把将刘长史从地上拎起来,赤红着两眼、额头青筋小蛇般扭动,便浓脂厚粉亦掩不去。
她自幼练习骑射,手劲儿颇大,刘长史只觉整条胳膊都麻了,哆嗦着道:“回……回殿下,下官也没来得及问详情,马上皇城就要下匙了,殿下……”
“备车!”不容他说完,长公主已是用力一推,直将他推个趔趄,抬脚就往外走,长长的翠色裙摆拖过地面,沾了好些茶汁碎瓷,她也顾不上。
刘长史勉力稳住身形,定了定神,方擦着汗与魏嬷嬷急急跟上。
“殿下,奴婢斗胆,方才已经先命人备了马车,套的是府里最快的马,殿下出门儿就能上车。”魏嬷嬷面色惨白,说话声却还镇定。
长公主脚步忽停,陡然转脸,直勾勾盯着她:“怎么?你这是来邀功的?”
言毕,面色倏然一冷,甩手一巴掌便扇过去,重重地“啪”地一声,直震得满院都有回音。
魏嬷嬷年纪老迈,哪经得起她这一掌,身子一歪,往旁便倒。
长公主犹自不解恨,上前一脚狠狠踹下,面上满是戾气:“老东,给你点儿脸色,就敢跟本宫蹬鼻子上脸,滚!”
这一脚,正正踹在魏嬷嬷胸口,登时踢得她连滚了好几滚,仰躺在地动弹不得,那脸上五个鲜红的指印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胀起来。
长公主看也不看她,转身就走,唯冷冰冰一句话当头砸下:“老贱货,别打量本宫不知道你是谁派来的。”
余音未了,一行人早出了朝阳院,俄顷不见。
第625章 金枝玉叶
寒风四起,几片枯叶在风里打着旋儿,木樨树下,又落下几粒碎雪。
院子里空荡荡地,好似所有人皆已离开,唯檐下占风铎晃动着,间或“嗡”地一响,是这院中唯一的声息。
魏嬷嬷安静地躺了一会儿,待手脚恢复些力气,被那一掌打得轰鸣的耳朵也渐复如常,方费力地爬了起来。
虽面颊红肿、衣鬓散乱,然她的神情却很淡,好似方才当众挨打,不过寻常事。
掸了掸裙摆灰尘,她垂下眼睛,冷冷一笑。
看起来,长公主已然发现她是陛下的人了。
也是,这么些年下来,她做得再隐秘,也总会漏出那么一丝半点儿来,更何况,长公主几番动手脚,皆被宫里似有若无的力量打散,若再无警醒,那就真是白在宫里活了这么些年了。
只可惜,长公主察觉的,还是太迟了。
魏嬷嬷微有些感慨。
如此也好。
挨了这一脚加一掌,也算全了她们这么些年的主仆情分。
她动作缓慢地抬起手,并指如梳,整理苍白的发髻,腰背挺直、姿态优雅,再不复从前那个沉默而卑微的老宫人。
她的差事,到今儿便完成了,待回去好生交了差,将这些年来的见闻悉数上报,则往后余生,想是能安安稳稳地,再不必于这险恶之地挣扎求生。
她最后环顾了一回庭院,轻舒了口气,蹒跚着脚步,慢慢向院外走去……
长公主府车马赶至皇城时,离着下匙只剩下了半刻。
待马车停稳,长公主便急急掀帘下车。
谁想,车门方一开启,两个穿品蓝宫衣的女子忽地走来,倒叫她吃了一惊,待细看却发现,二人皆是熟人,打头那个容长脸儿的,乃凤藻宫女官邝玉霞,另一个温秀些的,则是长禧宫女官侯玉秀。
看起来,郭媛受伤一事,已然将这两宫皆惊动了。
长公主直是忧心如焚,只此处乃是皇宫,并不好失了礼仪,只得勉强维系着最基本的风度,扶了小宫人的手,款步下车。
两名女官双双上前,邝玉霞亲挑车帘,侯玉秀递过脚凳,服侍得颇为殷勤,又屈膝向她请安。
长公主免了她们的礼,顺手便一把拉过侯玉秀,急切地问:“到底出了何事?阿娇伤得重不重?她现下人在何处?可请了太医来诊治?”
一迭声问罢,她忽又蹙眉怒道:“那报信的小监什么都不知道,连话都说不清楚。若非他是贺大监才认下的干孙子,本宫可忍不到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