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6章(1 / 1)

“陈校长见谅,我们唐突了。”她身后女子提步上前,向陈滢略一屈膝,启唇时,啭出一道甜嫩的少女声线:“刘妈妈原不知贵人在此,我代她向您赔个不是。”语毕,又行一礼。

陈滢侧身避过,那刘妈妈则亦醒过神来,面色一红,退后数步,恭恭敬敬接过女子手中雨伞,身体微前倾着,一手自然垂于侧畔,视线朝下三十度。

这般上好的规矩,这少女只怕出身不凡。

陈滢心下忖度着,少女已是直身而起,呖呖娇音、宛若歌唱:“小女子姓薛,单名芷,在家行二。小女子此番前来,是来寻找家中三妹妹的。因听人说她如今正在陈校长这里作客,小女子寻妹心切,不曾提前递帖儿便擅自来了,此乃小女子失礼之处,还请陈校长恕罪。”

陈滢心头凛了凛。

姓薛?

这少女与薛蕊是什么关系?

思及此,她亦自上前两步,和声问道:“请问您可是泰安州同知薛大人府上?”

薛芷闻言,抬手掀开水合色长纱,露出一张白皙秀颜,双颊泛起浅嫩的微红:“教泛陈校长见笑了,薛大人正是小女子的父亲。”

竟还真是薛蕊的姐姐!

陈滢万分讶然,面上却丝毫不显,含笑道:“原来是薛二姑娘,还请入校说话,薛夫子正在学校之中。”

薛芷闻言,似是颇为激动,一时间眼圈儿都红了,再度施礼致谢,方扶了刘妈妈的手,随陈滢进得校门。

说来也巧,甫一踏上那青藤游廊,便闻一阵鸣磬声响,清越悠长,微雨中听来,格外宁谧。

“这是下课的铃声,我叫人去请薛夫子过来。”陈滢向薛芷道,延了她主仆去花厅坐了,命人奉上茶点,略说了几句话,却见窗外烟雨中,一女子缓步行来,正是薛蕊。

二人已是年余未见,而此际重逢,陈滢心下却是一惊。

此刻的薛蕊,令她有点不敢相认,她不由细细打量。

薛蕊著件品月色素面儿漳绒马面裙、月白上衣,满头青丝只在脑后挽作圆髻,耳畔露一点青玉福字簪首。

此刻,她掌中一柄青绸伞、足下两只玄漆屐,明眸皓齿、衣袂翩跹,便这般踏霏霏细雨而来,真好似一朵娇花含露放,美得叫人挪不开眼。

陈滢讶然地望着她。

眼前的薛蕊,与记忆中那个低头缩肩、不敢直视任何人的少女,直是判若两人。

“三妹妹!”遥见那道熟悉的人影,薛芷已然离座而起,几步奔去门边,目中蓄泪,盈盈欲坠。

薛蕊也瞧见了她,笑着朝她招了招手,脚步仍旧不疾不徐,偶尔一两个学生经过,向她行弟子礼,她便停步颔首致意,风度竟极从容。

第532章 听个响儿

陈滢见了,愈加讶然。

薛蕊的变化,以“脱胎换骨”称之,也不为过了。

直待行至廊下,薛蕊方动作优雅地除屐换鞋,将雨伞收拢来,徐步跨进门槛,含笑向薛芷行礼:“二姐姐,你如何有空过来了?”

从头到尾,不见一丝从前的畏缩,大方明媚、坦然自若,令人如饮甘醇。

薛芷此时正拿帕子拭泪,声音有些哽咽:“我过来瞧瞧你,见你这般好,我真是欢喜。”

才说这几句话,她的眼泪便流得益发止不住,竟至低咽起来。

陈滢见状,不便再坐,遂向薛家姐妹打个招呼,径去校长室寻陈湘说话。

她今日返校,主要便是与这位代理校长交接校务,此事颇为繁琐,今儿怕要耽搁一天。

陈湘早在校长室恭候多时了,陈滢进屋后,二人便是好一阵寒暄。

说起来,自国公府分了宗,李氏便已非国公府儿媳,陈湘姐妹再在李家,委实有些尴尬。

好在,许老夫人很有先见之明,很快便派了刘宝善夫妻过来,令其在济南府置产,顺手买下了一幢三进府邸。

如此一来,陈湘姐妹便算有了去处,而刘宝善一家亦留在山东,男主外务、女管内宅。

此外,因不方便再于李氏族学附学,陈湘并陈涵便皆去女校暂充夫子,每日里忙着备课、上课、陈涵又迷上了做实验,竟将寻常日子,过出十分滋味来,也是叫人惊叹。

许老夫人几番托人带信,皆是要她们好生帮衬陈滢打理女校,似是对女校格外在意,也并不急着召这姐妹俩回京,只叫其“安心住着便是”,甚至就连陈湘的婚事,老人家也不怎么着急。

半个月前,陈漌成亲,按理说,陈湘并陈涵皆需前来观礼,方尽了一家人的心意。

只是,济南府规矩极大,若无十分必要,未婚女子是不作兴单独出门见客的。忠勇伯府倒也是一片好心,顾着她们姑娘家的名声,并未下帖相邀,而陈滢在婚宴上,便也没见着她们。

紧接着,陈劭又生了病,陈湘并陈涵倒都登门探望,却也是匆匆一晤,很快便又开。

也就是今天,陈滢方有暇与她们叙一叙别情,好生坐下说几句话儿。

“如今你回来了,我总算卸下千斤担子,将这女校囫囵交还予你,我这颗心也算落了底。”陈湘作势拍了拍心口,似是如蒙大赦。

语毕,又将厚厚几迭簿册向案边一推:“喏,这是一年来的账篇子、成绩单、考勤表并奖惩记录,还有夫子们写的那个什么……年终总结报告。林林总总,皆在此处,请陈校长一观。”

陈滢忍不住笑起来:“连你也爱开玩笑了。你只说我是陈校长,尊驾不也是陈校长么?”

这话直说得陈湘掩口而笑,颊边泛起一层薄红,却再不复从前三句话就低头、说话不敢高声的模样,道:“你也莫来打趣我,这校长委实是个头疼差事,我这一年说的话,比前头十几年加起来还多。”

她两眼弯作月牙儿,又似害羞、又似得趣儿:“去年年末的时候,学校放假,你那规矩里写着要开什么全校大会,校长需得当着全校师生的面儿讲话。这真真是赶鸭子上架,我在那台子上的时候,两条腿哆嗦得连站都站不稳,都不知道是怎么把话给说全的,所幸没闹出大笑话儿来,真真是佛祖保佑。”

说起这些时,她双颊红晕渐深,然面上神情却极开怀,一双眼睛亮晶晶地,好似天上星辰。

陈滢见状,心下亦自欢喜。

原先在国公府时,因不大受沈氏待见,家中姐妹又多,陈湘一味忍让,渐渐变得畏首畏尾、毫无主见,后终为陈涵所累,被许老夫人送至济南。

如今看来,许老夫人的“孙女改造计划”,至少成功了一半儿。只不知剩下的那一半儿,又当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