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1 / 1)

她低低地垂着脑袋,浑身都在发抖,似是惧极:“婢子……婢子袖子上的糖霜,其实不是在花厅沾上的,婢子其实……从净房回来的半道儿上……婢子……折去了厨房。这糖霜,想来……想来就是那时候沾上的。”

她的眼里忽然就迸出泪来,膝行着爬到顾楠脚旁,哭道:“二姑娘恕……”

“且慢。”陈滢很是突兀地打断了她。

桃枝一噎,尚未及说话,陈滢已是语速极快地问道:“你是不是想说,你去厨房偷了嘴,于是袖子上沾了糖霜?”

桃枝的眼里还含着泪,一脸地呆滞,有点没反应过来。

陈滢专注地凝视着她,重复道:“你去厨房偷吃了雪花桃酥,是,还是不是?”

被她这样追问着,桃枝下意识地就点了点头。

她的确就是想这样说的,所以才会跑去向顾楠请罪,可不想却被陈滢给拦住了。

“桃枝姑娘,请你用是或不是来回答我,你,是不是在厨房偷吃了雪花桃酥?”陈滢第三次问道,语声极是清朗

桃枝悄眼看了看一旁沉着脸的郭媛,终是说道:“是……是的……”

“好,我明白了。”陈滢拧了拧嘴角,抬手做了个请的动作:“你可以继续哭了。”

桃枝僵住了。

纵然她的眼中还含着泪,可被陈滢这样一说,不知怎么的,她有点儿哭不下去。

花厅静了静,旋即便响起了极低的笑声与议论声。

这位陈三姑娘说话行事,真是太古怪了,却又挺有趣儿。

陈滢却不管众人是如何想的,只一抬手,“刷”地一声,又从袖子里抽出了一张纸,看向顾楠道:“顾二姑娘,贵府是不是有一位年约四旬、中等身量、瘦长脸儿、手背上生了颗痣的妈妈,姓周?”

这天马行空般的一问,让花厅里才将泛起的议论声,又渐渐地小了下去。

顾楠一脸地无奈,颔首道:“嗳,这说得是,我们家确实是有个这样长相的周妈妈,她是今儿花厅的管事。”

“那就好。”陈滢放心了,转向众人举起了那张纸:“诸位请看,这是我从周妈妈那里拿到的证词,已然画过押了,请大家过目。”

她转动着方向,以便让所有人都能看清那纸上醒目的红手印儿,一面慢慢地道:“周妈妈说,雪花桃酥上的糖霜用料颇为名贵,里头掺着好些珍珠粉,我想顾二姑娘也是知晓的吧。”

顾楠“嗯”了一声,算是承认了她的说辞。

陈滢冲她拧了拧嘴角:“我接下来说的话,如有不对,还请顾二姑娘马上指出来,可好?”

顾楠这回连那一声儿“嗯”都免了,只点了点头,不去看郭媛越来越黑的脸。

陈滢此时已然转向众人,平静地道:“周妈妈在证词中说,因珍珠粉并非普通物件儿,且糖霜的配料也是秘法,所以每次做点心时,都是事先根据人数称好珍珠粉登记造册,再由主厨提前一日亲手做好糖霜,收进特制的匣子里,钥匙交由管库妈妈收着。”

第006章 敕造通宝

陈滢伸手指着证词上的某一段,半念半说地道:“周妈妈再三强调,这上锁的糖霜匣子直到宴会当天才会由厨房管事现去领来,不到点心出锅,匣子绝不会打开。此外,雪花桃酥对味道的要求也很高,出锅后须马上洒上糖霜再以铜盅盖住,闷上二十到三十息之后揭盖,才会有最佳的风味。”

“哐”,郭媛将茶盏往案上一掷,冷着眉眼讥道:“陈三姑娘,你这说的什么废话?谁要听你说点心方子不成?”

“县主若不想听,捂上耳朵就是。”陈漌马上就接了话,态度傲然,语气清高,一如她素常的模样。

郭媛定定地看着她,眼神极冷,陈漌亦是面色如冰,两个人的视线在半空里无声厮杀着,谁也不肯示弱。

陈滢看了看她们,见她们只以眼神较劲,并没有说话的意思,于是便又接续起了方才的话题,说道:“周妈妈的证词,想必大家都听明白了。这糖霜乃是专人制作、专人保管、密封保存的。点心上桌之前,能够接触到糖霜的只有三个人:主厨、管库妈妈,以及厨房管事。”

言至此处,她终于转向了桃枝,和声问:“在此我想请问桃枝姑娘,你是如何偷嘴吃到点心的?莫非主厨特意多做了几块点心给你们这些丫鬟解馋?又或者那管库妈妈或厨房管事与你相熟,特意把糖霜交给你处置?若是如此,我想请顾二姑娘现在就请这三位过来,与桃枝当面对质。”

顾楠闻言愣了片刻,旋即不由大怒。

这话简直就是明着指摘镇远侯府的下人没规矩,这不是打人脸吗?

心中虽是腹诽不已,可她的面上却是一派安详,拿起帕子按按唇角,淡然道:“桃枝,你自己说说。”

桃枝的脸上,终于现出了几分真正的惊慌。

她两手死死按住地面,骨节几乎泛白,抖着嗓子道:“婢子……嗯……婢子不是在厨房……婢子是……”

“你是不是想说,你是在点心从厨房送到花厅的半路上,接触到了糖霜,是么?”陈滢替她完成了讲述。

桃枝连忙点头:“是,是的。”

“桃枝姑娘,你又没说实话。”陈滢摇了摇头,举起树杈儿指向青衣小鬟手中的地图,淡声说道:“厨房、花厅、净房这三处成夹角。的确,如果你是在厨房往花厅送点心的半路上接触到了糖霜,那么,你证词中时间上的漏洞,也算是勉强补上了,但你却忘了一件事。”

她说到这里停了片刻,如水明眸停落在桃枝的身上:“周妈妈曾再三强调,点心一出锅就要拿铜盖儿盖上,三十息内绝不能打开,而由厨房到花厅,正好在三十息左右,这一路雪花桃酥都是闷在盖子里的。”

言至此处,她放缓了语声:“今日负责送点心的只有二人,一是厨房管事,一是主厨本人。你且告诉我,你是在哪一位的眼皮子底下,打开盖盅的?”

桃枝面色一白,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陈滢挪开了树杈,凝视着她道:“桃枝姑娘,以你三等丫鬟的身份,你唯一能够接触到糖霜的地方,就只有在花厅端点心上桌那一小会儿。换言之,一刻钟之前,你既不在净房、也不在厨房、更没在送点心的路上,你,就在花厅。”

桃枝面如死灰,两条胳膊不停地打颤,整个身体也在跟着发抖。

只要她人在花厅,那么她所谓的“亲眼目睹”就是谎言,而陈漌盗玉一说,自然也就不攻自破。

“说了半天儿,不就是点儿糖霜吗?”郭媛忽然扬声说道,眼中尽是不屑:“如果我说是我赏桃枝吃了块桃酥,陈三姑娘还有什么话说?”

此言一出,花厅里的气氛一下子就凝重了起来。

香山县主这是铁了心要让陈漌背上盗窃的罪名,甚至不惜与桃枝串供。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了陈滢的身上。

陈滢似是也怔住了,片刻后,方慢慢地颔首道:“县主若这样说,那自然是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