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1章(1 / 1)

她转过身,果见崔玉英领着个穿灰布棉衣、披观音兜的妇人,踏雪而来。

“奴婢把贾嫂子领来了。”行至郭婉近前,崔玉英便停了步,面无表情地屈膝,鼻尖微红,额角见汗。

郭婉笑容温软:“有劳姑姑,您辛苦了,还请先下去歇着,再叫珍珠并玛瑙两个远远跟着听用,容我与贾妈妈说些帖己话。”

说话间,又递去一角银,比方才那块大些,亮锃锃地,看成色,不比官银差多少。

崔玉英的眼底,跃动起一星贪婪的火花,恭应声是,接过银子,转身退下,走得那叫一个利落。

“绿漪,你也先退下。”郭婉又道,望向不远处的游廊:“你便去那里站一站,雪大得很。”

绿漪应了,淡淡地扫一眼旁立的妇人。

那妇人面色黧黑,发上只插一枚银簪,低头缩手,两个脚像没地方放,一眼看去,就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乡下妇人。

装得倒挺像。

绿漪目露嫌恶,转头望向郭婉,将伞柄递过去,在她手上轻轻一捏:“谢夫人厚爱,民女就去那廊子下头站着,夫人若有事儿,唤民女便是。”

这话明暗两重意思,郭婉听懂了,心下生出些暖意来,向她一笑:“你放心去吧。”

绿漪蹲身告退,径去廊下避雪,郭婉执起竹伞,漫步向前,贾妈妈低头跟上。

“说吧,你拼了命也要混进来见我,所为何事?”郭婉淡声道,目视前方。

语方落,忽地一阵大风,雪片飞卷,伞面儿上“扑落落”一阵乱响。

贾妈妈的声音,便在这大风与疾雪中,幽幽响起:“夫人真是好狠的心。”

很柔婉的女声,与其容貌并不相衬。

她微微抬头,黑漆漆一张脸,也不知拿什么东西抹的,教人根本瞧不清五官,只一双眼却亮得怕人。

平素,这双眼睛总是带着精明自负,而这一刻,却是满满怨毒。

这贾妈妈,正是明心乔装。

方才,绿漪悄悄递予郭婉的那张字条儿,便写着此事,否则,郭婉也不会特意挑了此处说话,避人耳目。

“贾妈妈,我听不懂你的话。”郭婉浅笑四顾。

观雪亭早在身后,眼前唯有芜阔的一片平地,无花无树。

她略转首,遥见珍珠与玛瑙二人,各撑着红布油伞远远跟着,并不近前。

她停下脚步。

此地清静,正好说话。

明心直勾勾盯着郭婉,涂黑了的脸,看不出什么表情,唯一双眼,锋芒毕露。

从前的她,绝不敢这样看郭婉,因为有所图。

而今,图穷匕现。

“夫人为何如此?”她语声凉透,眼底冰鸷:“明心自问不曾违逆过您,举凡您交代的差事,明心尽心尽力做好;就有您不曾交代的,明心也替您周全着,不敢有分毫缺漏。”

她语声发抖,似是怒极:“明心不求夫人重赏厚赐,亦不求夫人提携,唯愿常为夫人效力,能得长久相伴。可是,明心却再不曾想,夫人这一反手,就要将明心置于死地。”

她的身体也颤抖起来,字字如泣血:“明心这些日子常自反省,将过往桩桩件件逐一想明,却始终搞不懂,夫人何以对明心如此无情?今日冒死见求见,也只是想问夫人一声:为什么?”

言至此,她目视郭婉,黑面涨红,色如紫酱:“夫人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哪里做错了,还请夫人明示。”

她蹲了蹲身,身形矮去半截,头却微昂着,眸光灼亮,几欲燃成火焰。

然而,菲薄的暮色落下来,温柔地,将这片天地拥入怀中,亦将她目中大火,掩于寂灭。

在这旷阔的一隅,灰衣的妇人,与华裳的女子,两两相对。

白絮随风,忽一阵扑入裙裾,辗转迂回,到最后,终究委落于枯叶衰草间,覆去屐痕,只余茫茫四野。

第420章 我要进宫

郭婉举目环视,蓦然喟叹:“你问的这些,我如今先不能答。却有件事,我要先问你。”

她的视线,久久凝于极辽远的某处,似观暮色涌苍天,又好像在单纯地出神。

“这件事已然发生了,以长公主殿下的手段,此时此刻,你明心的名字,想必已然呈于她老人家的跟前,补救是补救不来的,除非你永不回京。”她笑了一下,对着苍莽莽的天与地,并不向着任何人。

“当然,如今看来,你与我约定的连离京两月之期都未守,可见,叫你舍下这大好京城,你是做不到的,而你悄悄潜回京城,想来也是回来瞧瞧,我当日布局,到底为的什么。”

郭婉又道,抬袖掠鬓,缓步前行:“如今事发,我的一切图谋都在你眼前。如今我便很想知道,依你的境况,你觉着,该如何收场?”

她终于勉为其难地回头,水波潋滟的眸,流光转盼,教人竟不能看清那眸底深处的意味。

“我先说一声,别装。”她的声音是含着笑的,可听在耳中,却有刻骨的讽刺:

“别装着你什么都没打算好,就冲到我面前来讨说辞;也别装着你只是来讨说辞、只想在我跟前效力、只想做我的仆从,你没这么忠心;更别装出什么都不懂的样子,就好像你心底里有多瞧得起我似的。”

郭婉红润的唇撇向一旁,面带揶揄:“你胸中丘壑何止千万,露于人前者,不过一角而已。现如今我就给你个机会,你来告诉我,你想要什么。”

“那我就直说了。”明心很快地接口,没有分毫犹豫,好似这样的对话才正是她所需,又似是怕时间不够,速战速决。

她直身而起,看了郭婉一会儿,唇边浮起淡薄的笑:“夫人果然与众不同,委实是脂粉堆里的英雄。可惜,我与夫人终究缘浅,这也是天意罢。”

她叹一声,视线转向东南,神情似怅怅,眸光却如烛焰,幽然晃动:“夫人问我想要什么,那么我也就实话实说。”

她微微垂眸,一只手却缩向身前,借身体挡住身后的珍珠与玛瑙,骈指东南,神情陡然变得狂热:“我想去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