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4章(1 / 1)

“没想到她这么能撑。”万氏答非所问地道,眉头紧紧锁着,嘴角边的法令纹变得格外地深:“我是看走眼了,本以为她是个皮薄的,不想她竟能觍着脸活到现在。”

俞氏垂着望着脚下,语声轻细:“老太太慈悲。”

“是啊,我是慈悲,却不想碰着了个厚脸皮。”万氏似是讥讽,又似自嘲,声音凉得透骨:“那屋子里哪一样不是现成的?剪子、绳子、刀子,再不济门外就有一口井,我还特意叫人别总锁着门儿。”

她仿佛有着极大的怨气,这时候一总儿发泄了出来,眉眼间便添了一层冷厉:“我倒想着体体面面地送她最后一程,偏人家就跟块木头也似,甭管你明里暗里提了多少回了,人家全都能当耳旁风。如今更是活出胆量来了,竟还想着往外头闯。”

言至此,她手中锦帕狠狠一绞,面容陡然阴鸷:“真真是头养不熟的白眼儿狼。”

俞氏抬头看了她一眼,知她这是气得狠了,不知为何,心下竟有几分快意。

然而,她面上的神情却是和婉,细声相劝:“老太太息怒。您也别总往坏处想,还需往好处想一想。您想啊,这表姑娘站着进门儿、躺着出门儿,纵使是一表三千里亲戚,那也是从咱们府里往外抬的,叫人瞧见了,那也是好说不好听的,您说是不是?”

这话正触在万氏的心头,一时间倒叫她缓了神色,点头道:“正是你这话。”

俞氏便又续道:“既如此,您就别总为着这些小事儿劳神,横竖也就这个把月的事儿,到时候表姑娘去庄上养病,那就不与咱们相干了。”

万氏闻言,越发觉得舒心畅意,点头不语。

俞氏见她神情松动,于是再接再厉,续道:“现如今二弟妹天天忙得脚不点地,正要相看着二丫头的亲事,三丫头虽是个庶的,年纪却也不小了,也该早早准备起来才是。”

一听这话,万氏的眉头便跳了跳,拿帕子向唇角拭着,淡淡地问:“薛家那头儿说定了?”

“是,老太太。二太太已经拿定主意了,等二丫头的婚事一定,三丫头就出阁。薛县令也叫人从招远递了信儿,可以先把人抬过去,酒席过后再补。”俞氏低低地道。

万氏勾起了嘴角:“算他有几分眼色,三丫头也没辱没了他去,虽是个庶的,却是正经八百的官家女儿。”

她还有一语未尽,那二老爷卢俦这些年来仕途黯淡,一直在原地打转,如今有了薛家这层姻亲关系,说不得往后就能再动一动。

“唉,为了这几个孩子,我也是操碎了心。”万氏叹了口气,面上尽是倦怠。

俞氏见状,忙端出个笑脸来,柔声道:“老太太这话可叫媳妇不敢回了。便只您单挑了三丫头出来,便是思虑深远。媳妇见那三丫头是个有心的,往后定会有所作为。说句不好听的,没准二老爷往后也要享她的福呢。”

万氏面色淡然,平平地道:“这是三丫头自己争气,我也就是说了句话儿罢了。”

“老太太这话真叫媳妇无地自容。”俞氏笑得殷勤,说道:“媳妇们到底年轻,这些事情上头总得要您老人家给掌掌眼才行,那几个小子姑娘们的亲事,也得老太太亲自过目了才行。”

第252章 弱主恶仆

此言大是叫人开怀,万氏的面上亦有了个笑模样,轻轻拍了拍俞氏的手:“还是你懂我,被你这样一说,我觉得这头上的天都高了好几寸呢。”

俞氏柔柔一笑,上前扶起了万氏的胳膊:“媳妇还是先送老太太回屋吧,这早晚天儿还是挺冷的,老太太万一犯了头风,爷又要怨媳妇不尽心。”

说这话时,她一直低着头,是故也未瞧见万氏扫视过来微含冷意的眼神,而她低头时那一抹讥讽的淡笑,万氏也是瞧不见的。

“那院子,还是把江妈妈安排过去吧。”扶着俞氏走了没几步,万氏便说道。

俞氏闻言,不免心头发寒,面上却是无甚表情:“老太太吩咐得是。”

“来人,去告诉江妈妈,就说我说的,叫她好生服侍表姑娘。”万氏提声吩咐,语气着重放在“好生服侍”这四字上。

一个管事妈妈立时应是,飞跑下去传命去了。

万氏的吩咐,薛蕊此时还是一无所知。

她已经回到了东次间赵嬷嬷的床前,正看她吃丸药。

“这丸药是止血的,嬷嬷先吃着,很快就会好了。”她的眼睛里含着泪,一面说话,一面便将那丸药和在水中,待融成了药汁,便细心地喂赵嬷嬷吃。

赵嬷嬷想是病得久了,已是瘦得形销骨立,颧骨突起,两个眼眶深深地陷了进去,原本只是半白的头发,如今已然全白了,搭在被褥外的手干若鸡爪,只剩下了一层皮,上头布满了老人斑。

薛蕊将一匙药水送进她口中,可是,老人家吞咽困难,只咽下了少许,余下的药水全都顺着嘴角滑到下巴上,再滴落于被褥。

薛蕊细心地拿帕子替她擦净,复又继续喂她吃药,每喂一口,便紧紧地看着她,嘴巴甚至会随着她吃药的动作一开一合,含泪的眼睛里,有着深深的眷恋。

“刷”,身后的门帘忽地被人挑起,寒风乍涌,薛蕊的头发都飞了起来。

她一时大惊,尚未回头,手中忽地一空,却是药碗与汤匙被人劈手夺了去。

“表姑娘尊贵着呢,这些活计不该您来做。”听不出起伏的声线,伴随着一股大力而来,薛蕊被这股力量拉扯得朝后便倒,却又被两个婆子架住。

“表姑娘,我们来吧,您歇着。”一个婆子皮笑肉不笑地道,与另一个婆子合力强拉着她便往屋外走。

“嬷嬷!嬷嬷!嬷……唔唔……”陡然破碎的声音中,一个穿着元宝纹藏青长比甲、面相刻薄的妇人走上前来,随手将帕子团作一团,狠狠塞进了薛蕊口中。

视线甫一触及这妇人,薛蕊立时面色惨白,不要命似地摇头躲闪,很快那头发便散开了,衣带也扯了开去,裙子掀起了一大块,如若疯女一般。

到底她还算是个主子,这般发起疯来,那两个婆子便都有点怕了,又不敢下死力钳制,其中一人便迟疑地抬头问:“江妈妈……”

话音未了,却正迎上了那刻薄妇人刀子般的眼神。

“还不快着些!”冰冷的声线带着几分尖锐,直扎得那婆子面孔一白,再不敢犹豫,下死手扯着薛蕊便往外走。

薛蕊本就挣扎得气促,如今嘴被堵住、两臂又被反拧着向后拉扯,不由得呼吸困难,乱发下的脸孔挣得通红,竟有若行将窒息般干呕起来,身子打挺、手足乱颤,状极骇人。

“站着。”江妈妈发了话。

那两个婆子立时停步,仍旧紧紧钳制着薛蕊,不令她乱动。

“表姑娘何不好好儿的?别叫奴婢为难哪。”江妈妈踏前两步,居高临下地看着薛蕊,神情淡漠,吊梢眉向下耷拉着,越发显出几分薄寡。

“奴婢也是奉命行事,表姑娘前些时候日子过得太好了些,有些忘了规矩本分,奴婢便是来教导表姑娘的,还请您莫辜负了长辈们的恩义。”

言至此,她便拿眼角刮了一下病床上的赵嬷嬷,似笑非笑地道:“嬷嬷年纪大了,就该回庄上荣养,等姑娘去了庄子,您主仆二人自能团聚。”

薛蕊呆了一呆,旋即愈加疯狂地挣扎起来,口中溢出破碎的声音:“不……嬷嬷……求求……”

“啪”,一记脆响,打断了她接下来的话声,却是江妈妈扇了她一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