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皇后令他早日回宫，众人都觉得极好，纷纷劝杨戬启程。杨戬反以为大家这样积极是不愿再呆在道观，便从善如流应了，并宣布明天一早就走：“听闻迎春园附近集市热闹，回去后你们也去逛逛街散散心。”

玉帝一早接到消息非常高兴，特意带着皇后在景致最好的烟波亭等候杨戬。虽是冰雪初融，春风微冷，众妃嫔听闻御驾在此，仍然接二连三“不经意”过来。

玉帝也不点破：“你们很守规矩，知道皇贵妃今日回宫，早早来此等候拜见。很好！”两句话说得众人面色铁青，玉帝看了一圈众妃花枝招展的衣服：“穿着打扮还算正式，确是懂规矩的。就先站那吧，不必跪候，皇贵妃向来温和仁慈，她快来时你们再上前行礼也不迟。”

皇后看众人手帕子都拧成了绳，费了好大劲才控制住不要笑出声，被玉帝拉着坐下，到底忍不住悄悄说：“陛下好伶牙俐齿。”玉帝拿块茶糕塞进皇后嘴里：“一会只怕要唱大戏。你素来不能早起空腹，还不快吃两口？”

烟波亭正对着烟波湖，有一条九曲桥架设湖上，连通对岸。日上三竿，阳光照在烟波湖上，雾气升腾，云蒸霞蔚，将桥半掩了身影。一个小太监从云雾里飞速跑来禀报：“陛下，皇贵妃来了。”

虽然出了孝期，杨戬妆容也未像以前那样浓艳，头发上也无过多首饰，梳着个双环仙女髻，白底配淡彩绣纹的衣服，外头的浅水蓝罩纱随风轻轻扬起，眉间还笼着些似有若无的哀伤，由众人簇拥着，在仲春的淡烟水雾里缓步行来，仿若神女降临，莫说玉帝惊掉了魂，连新旧妃嫔、宫女宦官都为之一静。

皇后捂着乱跳的心，暗自点头，她所料不差，杨戬虽然答应了她提前回宫，却完全没有“本宫杀回来了”的宫斗脑，还是一副守孝的样子。长公主常给她来信，信中除了日常琐事，就是详细描述小嫂子穿着打扮：“幸亏两位嫂子感情好，不然一牡丹一海棠，真是要斗得宫中永无宁日。我如今理解为何明明法律严厉，那么多人还是要偷嫂子了，女要俏，一身孝啊！她哭一哭，我心都要碎了，一定尽早让小嫂子走出悲伤。”若不知写信人身份，只看内容，活活一个流氓小叔子。

皇后心想，也不知道咱们陛下的皇冠上到底镶没镶祖母绿。

杨戬近前拜下：“奴妾拜见陛下，皇后娘娘。”玉帝这才回神，忙快步上前扶起他，一把抱在怀里：“想死朕了。爱妃一去三年，朕不能亲见，你总说生活很好，如何还是瘦了？”

皇后瞥了一眼脸色发绿的端贵人，唇角微微翘起。世间总无两全法，有的花只适合娇艳，有的花只适合素净，离了自己擅长的那部分，总会使不上力。偏偏杨戬与众不同，盛妆华服艳惊天下，一袭白衣也动人心魂，笑起来是祸国妖妃，眉间一股轻愁也叫人甘心情愿为他去死。

妃嫔们相互看看，她们不信皇贵妃对宫中之事毫无耳闻，原以为皇贵妃会按照以往的打扮，张扬妖艳地回来，这样做很符合常理，一来君前伴驾自然不能穿一身孝冲撞，二来皇贵妃的打扮一贯是妖艳勾人，又是隔了三年才回宫，自然要压一压她们。可惜陛下如今喜欢淡雅端庄，乍一见了个妖娆不成体统的人，必定不喜，先前的思念就被冲淡了。因此众妃嫔各自用心装扮，力求又清雅又华贵，到时候就杨安和自己那么妖精，显得特别不正经。万一皇贵妃投其所好往贤淑端庄打扮，她那个气质也只会贻笑大方。

却没想到杨安和真就穿着寺庙里守孝的衣服回来了。

更气人的是还被她比下去了。

皇后笑道：“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如今看这一泓湖水，又岂能与皇贵妃相比。”苏嫔白她一眼，越发看不上皇后了：堂堂中宫急着把人弄回来争宠，说出去不嫌丢人！

玉帝转身笑道：“皇后说得很好。”左手拉着杨戬，右手握着皇后，玉帝边走边说：“虽是春天，这里还是有些冷，皇后细心，已在后头住春轩安排好了，又能观景，又适合摆宴，咱们去那里坐。”又对妃嫔说：“你们也来拜见皇贵妃吧！”

众人面容扭曲了一下，很快恢复正常，起身在后跟随。进了住春轩，玉帝在正位坐了，右手边是皇后凤座，杨戬的位置原该设在玉帝左手下方，今番却摆在玉帝左边，与凤座齐平。玉帝含笑看了皇后一眼，杨戬却不肯，要往下头坐。玉帝将人拉上来一起坐着：“你过去做什么？许久不见，别离我那么远。皇后又不是外人，咱们坐一起说说话。”

众妃强自压下不满，因妃位只剩泡妃，便由她打头，众人按位次站好，向帝后妃行大礼，贺皇贵妃回宫。而后新入宫的妃嫔又被玉帝单独叫出来：“你们入宫时原该拜见皇贵妃，正好今天补上吧！”

彩蛋接正文

【作家想说的话：】

杨戬：我胡汉三又回来了！

玉帝：亲爱的皇贵妃我想死你了！

彩蛋内容：

端贵人位份最高，只得先出来，仗着近日深受宠爱，只屈膝行礼：“奴妾拜见皇贵妃。”杨戬还未接话，玉帝便说：“冯氏，你的嬷嬷没有教过你入宫后初次拜见的规矩吗？”端贵人面色一僵，强撑笑脸低头跪下：“奴妾冯氏，小名诗冰，翰林院学士冯正之嫡次女，蒙恩受封端贵人，拜见皇贵妃。皇贵妃万福金安。”

杨戬大惊，双合传话时他还以为端贵人之父是个陪同皇帝诗文取乐的供奉，不想却是起草诏书的翰林学士。冯正乃科举出身，与世家来往不多，杨戬也不熟悉，来不及思考是皇后不懂因此就这么传的还是双合故意模糊区别，杨戬忙开口叫起：“端贵人不必多礼。”

第176章，蔬菜章，苏妃复位，帝戬谈心

第176章，蔬菜章，苏妃复位，帝戬谈心

端贵人起身退回队中，又一名美人上前跪下：“奴妾蔡氏，小名伴儿，国子监祭酒蔡绛之女，蒙恩受封吉贵人，拜见皇贵妃。皇贵妃万福金安。”

后头几个宝林采女也依次上前叩拜，风、清、云三个采女出自农家商户手艺人，微采女上前时面色通红，声音很低：“奴妾潘氏，小名宝珠，薛国公潘仁美之庶九女，蒙恩受封微采女，拜见皇贵妃。皇贵妃万福金安。”

杨戬咧嘴一乐：“哟，薛国公宝刀不老啊，庶女都排到第九个了，怪不得送进宫来做采女，这是要省嫁妆啊！”他可忘不了薛国公干的好事。玉帝书信里也与他讲了原委，当日他说的乃是气话，薛国公毒得很，绝对不愿送女入宫挨打，却不知为何把人送来了。事后才打听清楚，原来这潘宝珠的生母是得宠妾室，觉得女儿爬了龙床她才能挺直腰杆子，硬是用“女儿入宫才好让老爷在皇帝面前份量更重”的理由，吹动了薛国公，把人送去参选了。

潘宝珠更是艺高人胆大，直接绕开嬷嬷往龙床里滚，逼着玉帝收她。薛国公顶着个帝师的名头，又是选秀期间，滚床上的女人不止这一个，习俗如此，玉帝不好发作，便点了她做采女。

接到圣旨时薛国公全家面上无光，圣旨来的时候人也被送了回来，说得好听是备嫁，可是采女还需要预备什么？不过一辆驴车拉进宫而已，倒不如直接留下的好。薛国公以为自己好歹位在公侯，女儿起码也会封个贵人，没想到竟然是最低的采女，还跟贩夫走卒的女儿一起册封。扣<群_二；散0=六酒二三酒{六追-更:

微采女爬床时倚仗家世，也没想过皇帝如此不给面子，入宫以来处处没脸，听皇贵妃这样嘲讽，更是差点哭出来。

拜见完毕，杨戬问：“不是还有个齐贵人吗？怎么不见她呢？”玉帝说：“她滑了胎，身子又不好，去别院静养了，一直没有回来。”一边又命传早膳。秦嬷嬷等人要上前伺候，玉帝说：“你们这三年辛苦了，且去休息吃饭吧！朕与皇贵妃说说话，午后再去淫穴殿。那时过来就是了。”众人谢恩退出，自有漱雪等人上前服侍。

杨戬不紧不慢咬着酱菜春饼，与泡妃、和嫔、静嫔、瑾嫔等人闲聊家常，时不时眼光扫一圈下头新人，明显看得出来，哪怕此次民女居多，玉帝也是有意压了她们品级。例如端贵人，入宫直接封妃也不为过，此次只得了个贵人位。一时觉得皇帝待他确实有心，一时又怕来日自己也是众人之一。

玉帝却没这万千思绪，他坐在杨戬右手边，正方便给他夹菜，接过馄饨碗端到杨戬跟前：“这么早赶过来肯定没好好吃饭，别吃那干面饼子老咸菜，先用点热汤热水暖一暖。怎么瘦成这样了？可见吃了许多苦。”又吩咐双合：“把南洋贡来的那头肉牛宰了，野鸡野兔收拾了腌上，把铁网炭火找出来备好，记得做萝卜柚子泥。中午咱们烤肉吃。”

众妃纷纷撇嘴，牛肉何其珍贵？宫里虽然不禁吃牛，也只有皇帝有这份例，偏生皇贵妃日日跟着皇帝蹭肉吃，如今又为他特意杀一头。自从决定了皇贵妃去玉皇庙，皇帝便对那里分外上心，先是特意圈出院子翻修重建，人去了那里之后更是三天送茶叶两天送点心，某日竟还用书信下了一天的棋，朝臣狂骂两人虚耗人力净做矫情无用事，皇帝却反骂都是你们不让见面才导致朕无法亲去安慰，只能这样宽解皇贵妃悲伤之情。

苏嫔最是不乐，一顿饭没吃多少，心里只觉得堵得慌，拿着酸萝卜撒气。泡妃侧身笑道：“苏嫔今儿个怎么这么爱吃酸啊？”苏嫔更憋气，连着后头逛园子也没有好心情，一路只听玉帝拉着他的皇贵妃说这说那，腻腻歪歪令人想吐。

然后苏嫔就吐了。

场面委实太过尴尬，苏嫔在一片死寂里硬着头皮开口：“奴妾这几日身子不舒服，因此御前失礼，还望陛下恕罪！”玉帝脸色不好，语气生硬：“既然身子不舒服，传太医来看看吧。”

两个太医诊了脉，却是齐声贺喜：“苏嫔娘娘已有两月身孕，恭喜陛下！”这下玉帝和杨戬倒真是愣住了。皇后先开口：“恭喜陛下！”随即抛了个眼神给杨戬，杨戬也反应过来：“恭喜陛下！”心里又忍不住想该不会是他的长安投错了胎吧？不由得更加不舒服。

玉帝缓过劲来，询问了苏嫔胎儿是否稳定，赏了太医，又赏苏嫔。苏嫔却也大胆：“陛下赏这些珠玉，倒不如赏奴妾个位份。奴妾这些日子一直想吃鱼子酱，无奈宫规里只许贵妃吃这个，奴妾位份不够，要不到呢！”

玉帝笑道：“好，便擢升妃位，再加恩典，今年的鱼子酱都给你，准你放开了吃。”

鱼子酱量少，贵妃以下无此份例，先前因宫里人少，又只有苏妃爱这个，玉帝便默许了妃位也可享用，却没有修改供应条例。苏妃一改往日的曲溜拐弯，特意直说要位份，而不是含糊着说求恩典，就是希望爬到贵妃位上。没想到皇帝真就好意思把恢复从前待遇说成“额外恩典”，苏妃一口气噎得慌，只觉胃里翻江倒海，更想吐了。然而供奉规矩没改，准许妃位吃鱼子酱就是恩典，当下苏妃也只得欢喜谢恩，不能再多说什么。

玉帝又说：“苏妃，你既然有孕，又不舒服，就回去歇着吧，不必在这立规矩了。太医院五日请脉一次，随时听候吩咐，不得懈怠。”苏妃谢恩告退，回去的路上毫无喜色，若是没有三年前那场事，她肚子里揣着崽，不封贵妃怎么也说不过去，折腾半天才只是回到当初，苏妃不由得气闷。

杨戬也不高兴，他回宫第一天就收了这么个大礼包，哪里笑得出来？即便玉帝遣散众人单独陪他，杨戬也无法驱散这股烦闷，又怕是长安投错了胎，又怕不是长安，心烦意乱，连蜜汁烤兔子吃着也不香。

肥牛片铺在铁丝网上，油脂融化滋滋地响，玉帝夹起来放在盘子里，配好调料端过去：“安和，好好吃饭。”杨戬勉强笑了一下，低头默默吃东西。玉帝慢慢翻动一旁的烤野鸡，看炭火忽高忽低，心里头酝酿了许多种隐晦说法，最后还是挥退了闲人。

“说来你可能不信，又或者觉得好笑，帝王三宫六院不缺人，真的会有爱情吗？”杨戬茫茫然抬头，才发现殿里只剩双合与漱雪樱语等几个心腹宫人：“陛下？”玉帝转头看着他：“不管是否情愿，后宫里的妃嫔们都是我自己开口留下的，留了人又无故作践，不是明君，连个有担当的人都不是。所以，物质上不克扣，情感上不冷酷，是身为君主应尽的本分。”杨戬点点头，听他继续说。

“我其实做不了圣明之主，因为我总是忍不住偏心。同样的事，别人做了我会秉公执法，你做了我却只想护着你。在别人那里我会尽自己的责任，但在你身上，我不觉得这是被迫尽责，每一件事我都很开心，很情愿。我不知道你是否认可这是爱情，毕竟我没有做到只有你一个，一开始虽然因为喜欢留你入宫，但也算不上非卿不可、不嫁就闹成什么样子。只是日复一日相处下来，无论哪样，我都越来越喜欢。你离开的这三年，我过得似乎与平常没有两样，可又处处别扭。你回来了，我才觉得我又正常了。”

杨戬沉默一会，又问：“那你留下微采女，就不是无故作践了？”玉帝忙问：“你觉得我那天不该留她？”杨戬却没回答：“你既然留下了她，现在还会欺负她吗？”玉帝说：“微采女入宫后怨天尤人，不断作死，我心里确实烦得要命，也后悔留她了。当初赌气，却没想过如今成了烫手山芋。至于往后如何，我也没个主意。”

杨戬想进一步再问，又忽然起了烦厌，问来问去又如何？便是当下句句发自真心，誓言生死，谁又知道将来两人是否相看两厌，谁知道他终究坟埋何处？动情时哪句话不真？追问一个答案着实无益，便说：“我信你，吃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