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过神来的叛军再次集结，刀剑纷纷砍向仪车，车辕车架都被砍断，秦嬷嬷和双合就势滚下了车。秦嬷嬷躲过砍来的刀，一掌拍在对方脑干处，那侍卫倏然倒地，秦嬷嬷夺了刀，一边砍人，一边从腰间拿出个东西，拋向空中。那东西在半空里炸开，却什么也没落下，秦嬷嬷发出长啸：“呼喝呼喝”那声音怪异尖锐，飘飘荡荡传遍了广场。

双合自有他的大内功夫在身，手中拂尘号称白无常的勾魂索，只是大内太监修习的多是暗卫功夫，会审问，会暗杀，认得诸多毒物奇物，但这样明路的群架就使不上劲，又碍于自己人在旁，不能释放毒烟。秦嬷嬷自然知道他的短处，便留神护着他，两人背靠背，好在宫女们举着的宝扇、金瓜等物份量不轻，胡乱挥舞着也能叫人不敢近前。

远远地，青龙门方向传来笛声，时而悠长，时而短促，夹杂着呼喝声，秦嬷嬷脸色大变，对双合说：“张哥，了不得！得禀报皇贵妃。”双合自然也懂这笛声，便与她一路往杨戬那边去。

杨戬在车辕被砍断时就跳上拉车的马，砍断与车连接的绳索，那马是玉帝特意为杨戬挑选的御马，与他很是熟悉，虽然没有马鞍，杨戬也还能坐稳马背，又从死尸身上夺了一支红缨枪，便把这里当边塞沙场，左刀右枪砍瓜切菜一般杀了起来。

杀了一圈，秦嬷嬷与双合来到近前，秦嬷嬷说：“娘娘，青龙门已关，皇宫驻守的禁军被策反，正在挨个冲击宫殿！”杨戬只觉遍身的血都冷了，一个愣神，长枪刺到眼前，胯下骏马长嘶一声，前蹄踢上那人胸口，双合拂尘在那人脖子上狠狠一卷，扯翻在地，宫女忙用金瓜砸上他头。

杨戬虽躲过一劫，却也因马突然直立而坐不住滚落下来，只得步战。朱雀门白虎门两边皇城楼上也是一片喊杀声，双方谁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援军，只能尽力杀着眼前的敌人。

杨戬第一次这样直面死亡，这与陈滴珠刺杀很不相同：人数很多，战斗力也不是一个随手就能被他夺刀踢断肋骨的侯门娇娇女能比，他不知道父母在外如何，有没有接到消息，也不知道这场叛乱到底规模多大，外头是不是已经被叛军全面控制，更不知道紫宸殿里那个让他又嫌弃又安心的人是生是死。紫宸殿除了方才那一阵声响，此刻一片死寂。如果玉帝没死，他为何没有出来？如果玉帝死了，为何叛军没有出来？

他肚子里还有个孩子，假如玉帝真的死了，他该如何保住孩子，并顺利抚养成人？玉帝手足不多，可信又能担大任的只有一个妹妹，她们俩加在一起，能不能在这样的风雨飘摇里握住大坤皇权？皇后能不能安抚住平和侯府？万一大坤易主，他和孩子该何去何从？

杨戬只觉力气快没有了，此刻全凭着求生的本能和愤恨支撑，刀已经砍得卷了刃，红缨枪的枪杆也早折断了，可是敌军为什么还这么多？朱雀门城楼上又下来一批人，杨戬心里涌起一层层绝望，看那带头的乱党往紫宸殿跑，杨戬忙紧追两步，跃上台阶，飞起一刀向他脖子砍去。刀太钝，杨戬连砍数下，人倒地顺着台阶滚落下去，大股黏稠血液喷出来，那头还歪歪斜斜连在脖子上。胃里一阵翻涌，杨戬忍不住“哇”地吐了出来。

白虎门上突然鼓声阵阵，杨戬猛地抬头望去，只见白虎门城楼上齐刷刷一排禁军，长宁公主白衣轻裘正在击鼓，杨戬心头大喜：“援军到了！”双合常年传旨，嗓子练得极好，忙运气跟着大喊：“叛党首领已死，护驾援军到”

随着双合这声喊，白虎门城楼上箭支如雨一般射向朱雀门，朱雀门外喊杀声不断，三场箭雨之后，朱雀白虎一南一西两门大开，白虎门进来的打着曹字禁字旗号，朱雀门进来的打着杨字与陈字旗号，杨泰和一马当先进来，身后武夫人与平和侯各自带兵，指挥冲杀。杨戬终于松了口气，力竭倒地。泰和一眼就看到了妹妹，提缰跃马冲上台阶，滚下来扶起杨戬：“安和，安和你怎么样？”杨戬摇摇头，狠吐了一会，又挣扎着爬起来，泰和说：“不妨事了，你别急。”“快跟我进紫宸殿，我不知道陛下怎么样了。”杨泰和一个激灵，咽喉仿佛有人扼住一般。

杨戬抓着卷了刃的刀，跌跌撞撞闯进殿里，泰和不敢耽误，忙追了上去。

紫宸殿早已不是平时的庄严安宁，许多宫女太监侍卫的尸体七横八错，周凤祥歪着头倒在柱子上，杨戬只觉头皮发炸，声音里都带了哭腔：“凤祥？凤祥？你怎么在这儿啊！”周凤祥命大，还有一口气，泰和忙扭头大吼：“来个人！云二，云二你带救心丹了没有！来救人！”一个小将快步跑上来，掏出药手先伸过来：“有有有。”杨戬急道：“他是被刀捅了，你给他救心丹有什么用！”“这是他家续命秘药，不是那个救心丹！先吃个再说，”泰和又嘱咐云二，“赶紧带人来查验，兴许还有活人。”哪怕谋逆也要审问活口，云二答应一声，后头他的小分队已经上来了。

杨戬便将凤祥托付给云二，又继续找寻：“陛下？陛下？”

“是安和吗？”

“是，是皇贵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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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之就是一阵开锁的声音。泰和扶着杨戬往发出声音的向阳阁去，开门的却是苏妃。她满脸是血，身上衣服凌乱不堪，肚兜也歪斜着，看见外男愣了一下，忙整理衣服，泰和也是一僵，脑子都没过，直接脱下外头的大氅裹在她身上，杨戬看见血早已吓得魂不附体：“你怎么了？陛下呢？”苏妃回过神来忙说：“好好的，就是受了伤。”杨戬脚步凌乱跟她进去，苏妃也没了平日的矫情，语速很快地说：“愉嫔疯了，拿刀要杀陛下，皇后娘娘夺了刀，自己也受伤了，现在能走路的就剩我。方才外头的动静我们听见了，可是我不敢出去，全是死人……”群/二三、灵.6久;二三+久(6更，多|好、呅)

八十八 内乱（下）

八十八　　　内乱（下）

杨戬踉跄着扑到玉帝床前，他脖子上有刀痕，胳膊腿上都有伤，意识还算清醒，泰和掏出云二给的丹药就要往他嘴里塞，玉帝费力地冲杨戬摆摆手，又指指脖子，杨戬用力点头：“你别说话，我知道。哥你别塞了！他嗓子伤了，你一颗救命丹喂进去把他噎死了怎么办？”泰和说：“你当我傻啊？这药入口就化了！不然我敢给凤祥用吗？你看见胸口这伤了没？先吃一颗我才敢去叫太医。”

杨戬这才放心，玉帝忙指指皇后，杨戬说：“你别说话，我知道，交给我。”

皇后瘫坐在地上，大腿正在流血，衣服也破烂得不能见人，泰和忙将药塞给杨戬，转身说：“我去叫太医，顺便把长公主和咱妈叫过来协助你们包扎。”

苏妃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把拉住泰和：“去太医院要走青龙门，可是青龙门那里，很可能已经叛乱了！”泰和大惊：“什么？”苏妃定定神：“我也不确定，是转移到这里之后，窗外有个太监喊的，说青龙门被关闭，城中禁军叛乱，正在挨个搜宫杀人。说完就没声音了，我也不敢去看。”

杨戬也想起秦嬷嬷的话：“是，对，青龙门确实有叛军。你快带兵去后宫！”泰和点点头：“我马上带人去。”说完掉头飞跑出去叫人了。

杨戬惊魂未定，又恨自己忘了这么重要的事，好在他母亲哥哥都带兵来了，深吸一口气，杨戬硬撑着爬起来翻找纱布伤药等物，这个侧殿前不久刚成了他的小书房，他按照自己的习惯，在这里放了小刀短剑，还有各种应急药物，只是皇后和苏妃不知道放在何处。

杨戬忍着不适翻找，苏妃便过去帮忙，杨戬拿着金疮药问她：“你要不要上药？”苏妃说：“给陛下皇后吧，我没伤。”“那你这……”杨戬有些犹豫，他知道苏妃特别在意自己的脸，但又不敢提出来。苏妃倒是没有以往的暴躁，抓了块软布擦擦脸：“我把愉嫔杀了，血溅了出来，偏生衣服料子又不对，我擦来擦去反倒糊了一脸。”

杨戬这才放心，玉帝的腿伤其实不算重，胸口一道伤最为吓人，杨戬给他简单止血包扎，苏妃一边推开门窗一边说：“陛下被愉嫔用不知泡了什么药的布巾捂了一阵，喘息困难，浑身瘫软，所以跑得这么费劲。我们不知道外头的情况，也不敢开窗户。”

“都打开吧，赶紧通风，我估计是迷药。”杨戬和苏妃推开窗户，果然见窗外树下有太监尸体，杨戬不认得，苏妃看了看，也不太确定：“像是御膳房的。”

御膳房离着紫宸殿披香殿最近，两人对视一眼，都觉不妙。

“算了，现在想这些也没用。幸好姐妹们都出宫探亲未归，总能少些惊吓。”苏妃长叹一声，她也无可奈何。“只盼着咱俩的宫女们不是走在半道上。若在刑房，还能有侍卫们一起挡一挡，”杨戬又对玉帝说，“陛下如果清醒些了，想想之前有没有点什么熏香，或者喝的茶水可不可靠，愉嫔那体格，我瞧着她直接扑一个青年大汉没太有可能。这场乱子必定是里应外合制造的。”

玉帝已经想明白了，双合今天不在身边，来奉茶的小太监是生面孔，说是双合新收的徒弟，他也就信了。杨戬给他止了血他就摆手，指指皇后。杨戬又拿着小刀剪子跑去皇后身边，苏妃便协助他剪开已经足够破烂的衣服，给皇后伤口做简单的清理。杨戬说：“苏妃，方才那个桌子底下，有干净的水，你拿来我给皇后清洗伤口。”苏妃跑过去，见有好几大桶水，密封得很好，桶身有把手，苏妃一边搬过来一边笑骂：“老娘渴死了，早不知这里有水！”杨戬说：“你去打开衣柜，里头有能直接喝的水。”

苏妃在衣柜里找到了一个木箱子，打开来是许多金属瓶子，也密封着，瓶贴“饮用净水”字样。苏妃顺手给皇后和杨戬也拿了一瓶，也不嫌弃金属味，坐在皇后身边，边喝边说：“杨安和，你他娘的真是个人才，怎么想到这样藏东西的？”杨戬气哼哼地说：“我可是本来要当神威大将军的人！”

“我说，你们就把我哥这么扔床上不管啊？瞧瞧，嘴都干得起皮了，”长公主迈步进来，啧啧两声，“聊得这么热闹，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在开死了老公庆祝大会呢！”“呸！小丫头你少放屁！”杨戬怒道，“你哥喉咙被划了一刀，也不知道深浅，给他喝水才是真的要开死老公大会了！”

武夫人颇觉头疼：“云三，快给陛下看伤。”又对玉帝说：“陛下放心，余下的乱党堵了嘴绑着，正被禁军都统穆宁严密看管。国舅和国丈、辅国公府都带兵赶来救驾，因知道有妃嫔在内，恐怕不便，国舅和国丈现在外头候着。泰和将青龙门的事告诉了我们，我们撞开青龙门，御林军确实叛乱了，太医院有死伤，目前找不到太医，只能先叫军医应急了。臣请辅国公的三小姐带着武家女兵与少量男兵从青龙门入内宫平叛。外臣擅入内宫迫不得已，还望陛下恕罪。”

玉帝点点头，又向门外看，杨戬说：“妈，我这就快包扎好了，你叫他们进来吧。苏妃，把帘子拉上。”

苏妃因衣衫不整，一直躲在大木柜后头，闻言伸手，“咻”地把手边纱帘推出去。刚拉上纱帘，泰和风风火火一头闯进来：“安和，我去你宫里拿了几件衣服，你先叫那两个娘娘穿吧！”屋里屋外尽是抽气声，杨戬一甩帘子冲出来怒道：“你拿衣服就拿衣服，干嘛去我宫里！”泰和挠挠头，很委屈：“因为我不知道那两个娘娘是哪个宫的，只知道你住在椒房宫……离得也近！”杨戬气结：“你怎么进去的？”“我半路遇上了玉文和花雪，花雪带我去拿的，”看妹妹一脸怒气，泰和不知所措，习惯性伸手抱抱他，“安和，你不要生我气啦！”

这下连玉帝也忍不住转头，一脸复杂地看着泰和。

泰和看着满屋子人诡异的眼神，缩了缩脖子：“有什么问题吗？”杨戬无力倒地：“这么多问题我该从何说起。”武夫人一把夺过衣服，白了泰和一眼，看杨戬衣服上也全是血，便扶着他说：“你也来换衣服。血气沾染太久不好。”武夫人轻轻揭开帘子一角闪身进去，然后一声惊叫：“这衣服……”苏妃尴尬点头：“多谢令郎了。”

武夫人忙把女儿衣服给她，又帮皇后换了衣服，最后拿着泰和衣服蹭出来，看看玉帝，又看看泰和。玉帝认命地摆摆手，示意无妨，外头国丈国舅与杨信也进来了。

殿里仍然一团忙乱，幸运的是经过仔细验伤，玉帝喉咙并未伤到深处，只是割破了表皮，仍能正常说话。听了军医的回复，玉帝才放心地慢慢开口，试着说了几句当时的场景：“此番多亏皇后，不是她夺刀及时，朕就见不到诸位了。”

寥寥数语，叫平和侯听得心惊胆战，看着帘子那边，想过去又不能，正犹疑着，便见杨戬换好衣服，拉开了帘子：“国丈放心，皇后娘娘双手受伤，但筋脉没事，腿上有个洞，需要多养一阵了。”

平和侯倏然松气，连滚带爬地过去，仔细打量：“阿蕊。”皇后劫后余生，看着父亲这模样，也忍不住哭了出来：“父亲。”

杨戬出来找个干净地坐下，靠在母亲怀里问泰和：“御林军叛乱的事怎么样了？”泰和说：“张公公跟着我们一起进去的，因各宫娘娘出去探亲，宫门多数本就闭着。小娘娘们把人都带走了，宫门落着锁，叛军无非是砍了锁进去抢东西。高位娘娘留下了人，可是宫殿也大，那些留守的茶膳房宫人说，他们听着外头不对，进内殿锁门顶住，并未伤亡。太后宫里无事，叛军未能进入太后太妃们所在的二道内宫门，我就没进去，张公公进去面见太后，也报了平安。”

杨戬与苏妃皇后互相看看，很是惊奇：“这么久却没杀到二门？”“他们被刑房拦住了。其实，我跟三小姐赶到东边的时候，嬷嬷们正拿着各种奇怪的兵器在追杀叛军……”泰和咽了咽唾沫，“怪不得一顿板子能把你打得爬不动，真的好凶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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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戬顿时满面绯红，恼羞成怒，哗地站起来：“你闭嘴啦！”怒气上头，早已吐干净的胃部又开始不舒服，身子一软，被武夫人接住了：“怎么了这是？”又转头骂泰和：“回家我就割了你这舌头！”杨戬有气无力地拉着武夫人的衣襟：“我想吃酸梅，我想吐。”殿里几人纷纷低头翻找荷包，都没有酸的东西，泰和便出去给他找酸梅。苏妃倒了杯冷水递给杨戬，杨戬喝了两口，勉强好了些：“这到底怎么闹起来的？你们有谁派紫宸殿小太监来找我吗？”玉帝苏妃等人都说没有，杨戬长叹一声，不说话了。

八十九 内乱平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