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皇后把自己画的牡丹图带来,叫杨戬临摹一副给她看。杨戬早听说皇后的画是当朝一绝,画院有专门的展厅挂她画的画,因皇后内敛,外臣轻易无缘得见,此次能看到也不枉进宫一回。欢欢喜喜接过来,按照皇后的指点,仔细观察鉴赏了,又听了作画技巧,杨戬抓起笔认真临摹。
下午,皇后站在贵妃画作面前,默然无语。贤贵妃书画有基础,与其他世家女比,功底并不差,画出来的牡丹也是鲜艳怒放,可是气质怎么看怎么不对,如果说她原画透出的意象是盛世富贵,贵妃画的,简直是钟馗捉鬼。
皇后轻轻点头,想到昨天仿佛“提携玉龙为君死”一般的插花,轻声道:“我所料果然不错。”
杨戬正收拾涮洗画笔,哗啦啦水声里只听到了“果然不错”几字,乐得不行,歪头咧嘴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送你啦!”
皇后揉了揉额头,改了思路,又带来些诗文本子,想给贵妃娘娘陶冶情操。杨戬学得很快,路子很歪,具体体现是,晚上送她出门时,骂人的水平突飞猛进。这些日子杨戬每天早晚都要骂一顿平和侯夫妇,皇后再训斥几句,好叫外头打听事的小太监回给太后。杨戬骂人越来越溜,心情好了不少,皇后听得又囧又好笑,只得由他去了。
玉帝在五云山检阅兵将的结果,很不如意。杨戬母亲掌管的武娘子旧部、本家护国公府、奶奶娘家靖边侯府三家一脉,国舅姚国公曹明、其弟雁翅侯曹辉、远亲平和侯陈安抱团结党,两派各自演练,互不相容。
玉帝调停失败,又怕哪天大坤就此分裂,愁得不行。想起安和与皇后相处和睦,两人颇有情谊,心里正琢磨着,要不要从宫里下手,他妹妹长宁长公主又很喜欢贵妃,若能让妹妹代替太后掌握曹家,他再助皇后攻破平和侯府,变朝事为家事。皇后贵妃长公主性情不同,却都肯听人言,便有分歧也好调解,以后能拉着她们谈事情,可就轻松多了。
玉帝正划拉着算盘,就听到外头打起来了。
原来银太妃派来的侍卫,被曹派将领拦在外头,不许入内,这两个侍卫偏是靖边侯军中出来的,得知贵妃挨打,原就窝着一肚子火,星夜赶来,见姚国舅的兵将还在拦人,不由得火气直冒,年长些的还好,年轻的口快,顺嘴就把太后驳回皇帝圣旨,故意殴打作践贵妃的事说了出来。好在顾及宫中秘密,说得笼统,外臣听了只当是寻常人家的婆婆欺凌新妇,打骂立威的事。
护国公府的将领听见寨门吵嚷着什么“太后淫威,贵妃挨打”,立刻围了上来:“江河海,你说的可是真的?”那侍卫说:“陛下临行前明明留了旨意,叫好生善待新进宫的娘娘们,太后一概抹了,还说贵妃不守规矩,头一个把她送去刑房受罚,打得她站不起来,还不许宫人扶着,轿子也不许用。其他娘娘们也被太后责令挨个殴打,宫中苦不堪言。这都是我来之前发生的事。我奉太妃之命出宫,向陛下禀报,请求调解此事,岂敢胡言?现有玉牌并亲笔信在身,见了陛下,自然呈上。便是我敢欺君,等陛下回宫,岂能不知真假?”
大家都知他是宫里当值的人,见他说得干脆,不由得大怒,杨氏一派迅速包围了曹派:“我们在前头拼死搏杀,给太后儿子守天下,曹家老货竟敢打杨家的女儿!”武娘子一派都是女将女兵,与武娘子是几十年的情谊,武娘子死后,武家血脉只剩护国公夫人,她们便一直跟随武夫人,原盼着杨戬长大了,入朝从政,继承红勇将军府,再续荣光,不想被皇帝召进宫成了妃子,断送前途,如今还挨打受委屈,武派也围了上来:“武氏一门代代戍边,尽皆殉国,如今连个旁支都不剩。只留了这么个后人,你们还敢打她!姐妹们,叫曹家知道知道,武氏后人欺负不得!”
靖边侯严厉年过五旬,正是杨信的亲舅舅,不用兵将出头,他自己就是个爆炭性子,闻听得外甥女儿被打,抄起手边的铜锤对着赶来的曹明就打:“老王八蛋,敢欺负我家孩子!老夫掏了你的心肝!”
曹派自然不会看着曹明被打,又有陈氏将领也加入混战,新仇旧恨叠在一起,打得不可开交。杨氏这边久经沙场,多是悍将,曹派守卫京畿,经验不足,没多久就顶不住了。平和侯被冷遇,此番没有跟来,陈派打了一会扛不住,悄悄撤了,留下曹派被围着打得头破血流。
玉帝匆忙赶来,喊破了嗓子也没人听他的,众人绕开他追着曹明曹辉痛殴,曹派将领打不过,只好趴在两人身上当沙袋,幸好护国公府此番全员随驾前来,严老夫人喊停了弟弟,杨信喝止了杨家军,武娘子叫回了红勇兵,曹明曹辉才算从人群里爬了出来。杨泰和慢一步赶来,听说妹妹被打,提起铁一般的拳头对着曹明狂殴,杨信气得大骂:“小兔崽子!还不退下!”“我与安和同胞而生,打她就是打我!”严老夫人一把揪住他手腕:“先回来,陛下在这呢,岂容你放肆?”
玉帝也是灰头土脸,还好侍卫先前“陛下说要善待娘娘”的话被大家听了进去,否则连他也要挨打。擦擦脸,把人叫到主帐,拆开信看了,玉帝气得直拍桌子:“还嫌事不够多吗!”玉帝明知是姚国舅煽风点火,有心骂他一顿,又害怕杨氏三家将领真打死了他,捏着信纸左思右想,收起来冲杨信一礼:“必给老岳一个交代!”
杨信连忙起身:“罪过罪过。”严厉硬声硬气:“你亲岳父是养女儿刺驾的平和侯,我外甥没那个胆子!”玉帝赔笑:“舅姥爷消消气,横竖检阅也完了,立刻收拾起驾,朕这就回去看看。”
玉帝快马加鞭,晓行夜宿,急匆匆回来,脱了铠甲,顾不得洗脸,忙开了披香殿后门往椒房宫跑,正赶上太后发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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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太后听了半个月的转述,已经不过瘾了,今天决定过来亲自看着皇后打贵妃。皇后今天还是带了书本来的,两人煮了茶正要喝,就听外头吵嚷,皇后带来的青嬷嬷咋咋呼呼给太后请安:“太后娘娘万福金安!皇后正在里头教训那个小贱人呢,您慢些走。”
太后瞧见地上泥泞,直皱眉头:“这怎么弄得?又没下雨,哪来的泥浆子?”青嬷嬷当然不会说“这是为了防着你突然来,才特意天天泼水”的,殷勤地叫人:“快拿木板来给太后娘娘垫脚!”又扶着太后:“回太后的话,这是皇后想出来的新法子……太后您小心,哎,这边走!”
三十九 太后作妖被抓现行,玉帝终于回来
三十九 太后作妖被抓现行,玉帝终于回来
皇后和杨戬早听到外头动静,皇后迅速打手势示意杨戬脱了衣服跪下,好在杨戬穿得不多,脱了袍子就是,忙跪好了直起身子,皇后在两个嬷嬷协助下,快速吊起杨戬双手,然后把书本放在他头上、屁股上。幸好祖嬷嬷打出来的痕迹还很清晰,杨戬又一直没除去绳衣,看起来也能糊弄过去。
等太后进来时,就看到杨戬跪在地上,腿被分开固定住,卡在训诫架子里动弹不得,双手绑着绳子,绳子吊在房梁垂下的铁环上,口中堵着一条黑绸带,上身直立,屁股翘着,头顶一本书,书上一盏茶,屁股上也是如此。皇后拿着细长的戒尺正得意地训话,看见太后来了,忙跪倒叩头:“贱妾参见太后娘娘。”
太后满意点头:“嗯,不错,继续吧。”皇后拿着戒尺,盯着杨戬,转了一圈,杨戬背对着太后,趁无人看见,向皇后示意无妨。皇后抿抿嘴,继续训话:“在这宫里,妃嫔也好,宫女也罢,都是陛下的玩物,妹妹不好生练一练,如何伺候陛下呢?”戒尺不轻不重打在屁股上:“啪!”“呜……”
自那天开了皮子之后,虽然刑房和皇后都不曾补打,杨戬屁股却是一直红肿着,这也是开皮板子的威力,像祖嬷嬷这样技术精湛的老嬷嬷,说叫他疼半个月,就一定不会只疼十四天。开皮子已经将近二十天,又有药棒催淫,杨戬早没有那么痛了,又讨厌太后,神情便有些蔫蔫的。
太后看皇后打得轻,很不高兴:“贤贵妃开皮子,哀家算着已经十八天了,宫里规矩,半个月未受临幸,就要去刑罚领罚,怎么还不送去责打?”当下也不叫刑房,也不听皇后讲,自己拿了个厚板子,对着杨戬就打,杨戬被卡在架子里动弹不得,疼得两眼冒泪花,呜呜直叫,皇后慌乱无措,凤祥与秦嬷嬷怒道:“擅自殴打妃嫔,岂是太后所为?”不想这次太后有备而来,带了许多健妇并太监,秦嬷嬷被仕嬷嬷带人往外拉,玉文等小宫女根本无法近前,凤祥意欲出去寻人,反被拦住。
玉帝就是在这时候回来的。
双合见凤祥没在御书房,便觉不妙,玉帝掉头就往披香殿走,边走边脱铠甲,进了披香殿匆忙披上外袍就走。一开披香殿后门,就听着椒房宫隐约一片吵嚷混乱。
玉帝一路跑到椒房宫,还没进门就听到里头乱糟糟的,还有毫无规律的噼啪声,玉帝推门,却发现门被反锁了,高声叫道:“还不开门!”椒房宫小宫女从门洞里看见龙袍,喜极而泣,奋起一跃,撞倒守门的康乐宫嬷嬷,合力开了门,哭着对玉帝说:“陛下快去吧,贵妃要被太后打死了!”
太后下定决心今天要了结了杨戬,打得又快又狠,皇后用尽理由,实在无法,扑过去抱住太后不让她打:“太后娘娘,您可怜可怜奴妾吧,陛下回来,会要奴妾的命啊!”“不用你管,到时候我一力承担!”“你能承担什么!”玉帝暴怒的声音响起,太后回过头来,冷不防被玉帝一巴掌扇倒在地,顿时哀叫起来。
杨戬还被吊着,歪着头,口中绸带早被皇后撤掉了,玉帝扑过去,抱着杨戬轻晃:“安和,安和?”皇后忙拆了架子,解开吊着的绳索环扣,玉帝一把抱起杨戬,也不看众人,直接抱出椒房宫,从后门回了披香殿,把他放在自己床上。双合早跑去叫太医了,玉帝小心地给他解了绳衣,叫张太医看诊,又叫双合带几个青壮太监去椒房宫善后。
杨戬悠悠醒来,见是玉帝,“哇”地一声哭了,又抱他,又打他,又闹着要回家。玉帝又羞愧又心疼,由着他打骂,耐心哄他:“安和,安和,不哭了,都是朕不好。”杨戬哭得头发晕,闹着要回家:“给我休书,我这就回家去!你们母子俩自己过去吧!”玉帝连连讨饶:“安和,好安和,你消消气,分明是朕不对,岂能休了你呢?”
双合也小心劝道:“贵妃息怒,陛下得了信,连夜往回赶,衣服都没换齐全,您瞧瞧,靴子还是军营里穿的呢!”见杨戬果然转头去看,双合又说:“听说您受了委屈,严家军、杨家军、武家军,一起围攻曹国公兄弟,险些就把他们打死了。靖边侯爷与令兄还亲自动了手。您要是这时候回家去,那,那,那真要出大乱子了。”
杨戬抽抽噎噎问道:“你们在五云山阅兵,如何得知此事?”玉帝说:“是刑房去告诉了银太妃,银太妃点了她宫里的侍卫去送信。朕半点没敢耽误,立马回来了。安和,五云山检阅,情况很不好,军中各派多有不和,朕知道你委屈,可是你要是回了家,没人会管是朕休了你还是你自己要回来,两边打起来,大坤就危险了。这事是朕对不起你,朕从别的地方补偿你,你别走好不好?”
杨戬觉得窝囊,可也不能真叫大坤为这么个事乱了,又有些委屈:“各派早就不和,这事顶多是个导火索,没有这事也有旁的,怎么就说得好像我祸国似的!”心里这样想着,只是嘴上没说。他明白玉帝毕竟是皇帝,有些时候算不得“自己人”,他说到这个地步,自己就不能硬闹了,暗暗劝自己忍了下来,陪着玉帝换洗吃饭,好像已经没事了。
玉帝许久没亲热了,吃了饭就抱着杨戬,也是亲近,也是安抚,杨戬心里难受,往常喜欢的玩法也没了兴致,一直恹恹的,玉帝以为杨戬只是被打得不舒服,所以才提不起兴趣,叫了女医给他看伤,又给他上药,忙活了半宿。杨戬勉强打起精神谢恩,面上还要表现得欢快,不由得更加郁郁。
一个心里失落,有了疏远之意,一个只以为是身体缘故,两人虽然夜里睡在一起,却一连几天都是纯睡觉。
太后自那日挨了一巴掌,回去之后越想越气,正好严嬷嬷也随驾回来了,安顿好了被玉帝临幸过的宫女,太后就把她叫了去:“贵妃这几日如何?”严嬷嬷刚看过记录,有些不满:“回太后,贵妃这几日一直不曾侍寝,却住在披香殿,有些不妥当。”太后又找到个理由,立马带着严嬷嬷跑来披香殿:“宫中妃嫔众多,贵妃住在披香殿本就不合规矩,又不侍寝。若不能好生伺候陛下,不妨另选人侍奉。”玉帝皱皱眉头,还未开口,杨戬却很快接话:“嬷嬷说的是,奴妾侍奉不好,还是请陛下宠幸别人吧。这就回椒房宫,告辞了。”
一甩袖子,回去了。
玉帝拉了几下没拽住,想起这几夜梦里,那人又一次脱开手离去,不由得急了:“朕要不要妃嫔侍寝,有你们什么事!既然过来了,也正好,去把刑房所有管事嬷嬷都叫过来!太医院皇后统统叫来!”
玉帝原就害怕杨戬不要他,做了几天的噩梦,还没哄好,人就又被太后和刑房气走了,玉帝也火了,正好跟他们算账。
皇后来得早,玉帝当先就是一炮:“你是怎么管理的后宫!”皇后低头认错:“奴妾失职。”“朕问你,除了贵妃被太后刁难,其他妃嫔呢?”皇后看了太后一眼,吞吞吐吐地说:“都……都被太后罚了。”玉帝一拍桌子,震得茶杯乱晃:“你不要看她!你的君主是朕!”皇后一哆嗦,将玉帝走后的事情全说了,玉帝气得一蹦三尺高,指着太后大骂:“老东西纯是要害死我!”又骂皇后:“早说了你太软和,就是不改!太后哪来的权力处罚贵妃?刑房发什么疯也听她的?你们都想造反是不是!”
刑房众嬷嬷迎头撞上玉帝的雷霆震怒,只得硬着头皮进来请罪。“请罪?请什么罪?你们哪有罪啊!有罪的是朕!朕差点就回不来了!都是托了太后和诸位的福!”
皇后大惊失色:“陛下出什么事了?”
玉帝冷笑:“什么事?朕没出什么事,无非是贵妃的娘家、舅姥爷家、姥姥家,听说孩子在宫里被太后刁难,打得走不了路,要杀了姚国公而已。朕去劝架,万幸没人打朕,不然又可以改年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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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很震惊:“啊?他们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杀哀家的弟弟?”玉帝更怒了:“还说别人?我看你才是狗胆包天!护国公护国公,你知不知道护国公府忠心意味着什么!现在北疆一带全靠靖边侯府,西府十三州有武娘子军与杨家军驻守,才拒了狼羌与虬羝!贵妃的姥姥家,为了大坤全搭进去了,死得只剩下武夫人和贵妃,两代都是独苗,你把贵妃打死了,红勇将军府绝了后,人家要杀光你曹家报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