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臣陷在各自的惊恐不安中，都没精力遮掩什么。陈安和曹明凑在一起一筹莫展之际，曹辉却偷偷摸摸跑回来，告诉他们事情经过：“那晚幸亏我留在矿山没回来，逃过一劫，不然肯定也要死在那小娼妇手里！”

“那其他人呢？”

曹辉大口灌水：“没死的也残废了，我怕他们泄露机密，干脆打死了。”

预备的人手就这么毁了，曹明脸色阴沉：“尽快把消息散出去，就说杨氏投敌，刺驾未成已经叛逃。叫周围郡县张贴画像捉拿。”

陈安缓缓点头：“这事我来做，只是陛下那里务必瞒住才行。”曹明冷冷一笑：“你陈氏族人众多，难道与这里郡县不熟？一旦抓到那贱人，难道还送还给我那好外甥不成？”陈安笑而不语。

杨戬逃了几日，看前头有个村子，打算再去碰碰运气。没有办法，他已经快没有吃的了，下一个有人烟的地方还不知道在哪儿。刚走没多远就听见锣鼓响，还有人大喊：“都来看一看，这是叛逃的皇贵妃的画像，国丈说了，抓住后交给他，重重有赏！”

杨戬吓得登时一个激灵，麻溜躲进了树林，仗着古树粗壮，勉强掩住身形，偷偷打量，原来是一队士兵，领头的敲着锣，旁边的拿着画像，画像与他确实极为相似。

百姓们害怕军爷，都只躲在自家院子里听着，那领头的不召集人，也不进树林，只在村外这条路上不住大喊：“这画像是国丈亲自叫人画的，绝无差错。现在以永安城为中心，周围村庄城镇都要贴满画像，三天之内务必人尽皆知。你们可要看清楚，如果放跑了皇贵妃，国丈知道绝对饶不了你！”

敲一敲锣，领头的继续扯着嗓子喊：“现在永安南边东边都知道了，你们北边的瓦子、大河沟、李家庄也要加紧戒严，不准再容留陌生人！”

拿画像的说：“张哥啊，累死我了，咱们歇歇吧！”领头的又说：“西边的天池和百花村又大，路又远，他们做客商生意，一天见的生人那么多，让他们不准管陌生人，怕是难死了！大家都不肯去，就咱们倒霉，接了两份活，不干怎么交差？在北边宣讲完了，还要赶着去西边呢！”

杨戬明白这领头的怕是早看见他了，兴许拿画像的也是在配合。这些信息对警示民众来说没用的占大多数，甚至涉及布防根本不该说，对他却是句句都有用。心里感激这不认识的士兵，杨戬等他走过去，也不敢搞些虚头巴脑的拜谢，立刻转身往西边跑。

杨戬身上还有点偷来的铜钱，在天池尽数换了干粮。老板娘人好，不但给他装了一布袋结结实实的油盐地瓜饼，还送了他一个铜水壶，几包澄水杀虫的药粉。杨戬深知他那几个铜板根本买不到这些东西，感激不尽，老板娘笑一笑：“这还是扎罗和咱们好的那会子，皇贵妃弄来的呢！从那以后我们这里生病的就少了很多。这日子过得好了，就想着也做点善事。做好事的人，大家都会感念她的。”

杨戬忍着泪告别老板娘，正要走时，老板娘突然叫住他：“大姐，外头风沙大，你裹个头巾。”说完掏出个样式极普通的头巾给他包好，把脸遮了一半，这样一来杨戬更像个当地妇女。杨戬冲她一拜：“大恩不言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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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戬前脚刚离开天池村，后脚告密者就带着官兵赶到了，乱哄哄搜了半天，自然毫无结果。告密者哭丧着脸：“我真的看见了！她擦着我身边走过去，可漂亮了，我从没见过那么漂亮的人，就多看了一眼。这一看不要紧啊，我丈人家在南山镇，城里贴着好多画像，那女的跟画像上一模一样！”

官兵里为首的正是在北边瓦子喊了半天的张二狗，冷着脸看告密者：“那你怎么不招呼大家伙儿抓人？”“妖妃会腾云驾雾啊！念一念口诀，那枣核就能变成杀人的刀子，我不敢啊！”

杨戬胆战心惊地躲在土山泥坑里，听着上山砍柴的樵夫闲聊此事：“于二祖就那么被军爷抓去砍头了，说是妖言惑众，妖妃什么都不会不用怕。他家里正急得到处求人呢！”

“那叔你说，妖妃真的会枣核杀人吗？”

“当然了！你年纪小不知道，听我爷爷说，妖妃入宫以后就迷住了皇上，能变幻千军万马，还会把吃完的小孩头骨炼成枣核那么大，串成一串，晃一晃，大家就什么都不知道了。你没看同样的地方，有些人跟着于二祖说见过，另一些人却说没见过？那就是被妖妃迷惑失忆了！”

第294章，蔬菜章，帝后商议对策，苏妃救郝利攸

第294章，蔬菜章，帝后商议对策，苏妃救郝利攸

没想到这个枣核杀人的谣言竟然流传了几十年还有人信，杨戬哭笑不得，又有些忧愁，画像满天飞，他以后投宿觅食更艰难了。听着樵夫在那谈论画像美貌，意淫捉了妖妃要先爽爽，杨戬又觉得无比恶心，曹老狗手下的世家子弟是这样，养了一窝儿子的老太婆是这样，这群害怕妖妃杀人的村民还是这样！

杨戬忽然想起年幼时他穿了一身新衣服跑来给父亲看，父亲却盼望他长大后丑一些。那时杨戬很不高兴，兴冲冲跑来想被夸一夸，父亲说话却这样莫名其妙又扫兴：“我不是你亲女儿是不是？你这么讨厌我！”杨信对他说：“我儿志在四方，貌美恐生风波。”武夫人啐他一口，又对杨戬解释：“漂亮女人不好过，你爹怕你被人强暴。”杨戬很愤怒：“那就去杀掉暴徒啊！”

如今杨戬依然这样认为，可现在孤掌难鸣，也无处与这狗日的世道说理。他做皇贵妃，可以随意写了诏书，抢过老张的玺印就盖；他是武家家主，可以开着军船一路打到日落海。一朝没了权势地位，没有武家军做后盾，谁都能打他的主意。

那个老太婆算计得清清楚楚，杨戬相信就算告到官府，里正也能给出“确凿证据”让他成为这家人的合法媳妇。

到时候要怎么办？他多年来雷厉风行，利益受损恨他的官吏乡绅不知多少，他一路告状，真能告到御前吗？他从未深居简出不见臣子，外地官员认得他不算稀奇，如今还有画像，村民也能轻易认出他。

这几日的抓捕验证了荣安郡主的话，陈安与曹明兄弟确实不会放过他。如果真的按那两个守卫所说，药效要持续三到五个月，这张脸将带给他无尽麻烦。

等樵夫走了，杨戬悄悄往更深处走了一阵，来到一块空地，从怀里摸出火油，看了许久，杨戬终究咬咬牙生了一点火。

总要先躲过搜捕活下去！

两千禁军入城又出城，抬回来一堆尸体，本就无法掩人耳目，加上陈曹推波助澜，事情闹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随驾的官员士兵与永安百姓都在说杨氏兄妹投敌，永陵被围一定是皇贵妃的阴谋，只是未能成功，眼见事情败露才假借突围逃跑了。

禁军行动自由，没过几天玉帝就知道了，虽然屡下禁令，可惜越禁信的人越多，周边郡县也在议论此事，说得有鼻子有眼：杨泰和早有安禄山之意，皇帝屡次赏赐紫貂贡品安抚，想让他感念君恩，没想到杨泰和仍然叛国了。

玉帝大为恼怒，皇后悄悄劝他：“我们现在手里没多少人，太危险。已经有人指责你偏心宠妃昏聩不明，此时你硬和他们争辩有什么用？这帮话都说不顺溜的无知狂徒，你如何让他们懂道理？反倒落个昏君骂名。”

玉帝想不明白为什么百姓受了杨戬那么多恩惠，竟然还有那么多人听信谣言，认为杨戬叛国勾结狼羌给大坤带来了动荡灾难。

陈安和曹明也想不明白，百姓原该是乌合之众，略微引导便会将生活的不如意和遭遇的灾难归咎给某个人，从而把愤怒和恶意全部倾泻到那个人头上，怎么他们如此卖力地散播皇贵妃灾星降世叛国投敌言论，仍然有那么多百姓说皇贵妃是好人？禁军说皇贵妃为保护皇帝引开追兵才下落不明，许多人就信了。他们又不知道皇贵妃块头，把娇小些的侍卫尸体当成了皇贵妃，设祭哭悼。

陈安曹辉头疼不已：既然无法让所有人憎恨杨安和，那他们发现皇贵妃没死，岂不是不但不抓她杀她还会帮她？

陈曹恼怒百姓私祭，玉帝更是大动肝火：“朕的安和没死！也没有叛国！设什么牌位？凭什么这样诅咒她？”

皇后硬是按住了要冲出去砸百姓供桌的皇帝：“你听我一句劝好不好啊？你现在跑去砸人桌子，不是上赶着让百姓骂你吗？恨安和的说你昏君，爱安和的也说你昏君，你图什么啊？安和知道你这么蠢肯定又要生气！”

玉帝垂头丧气听皇后训他：“你想想如果你俩换过来，安和她会怎么办？她会顺势引导那些感念你的百姓，号召大家团结起来共御外敌。你有威信了，到时候安和来找你你才能护住她。我们现在除了不熟此地的禁军，只剩陈安的兵马，临时征调来不及了，为今之计只有以战养战。现在狼羌在前头作乱，你正好指挥军民对抗嘛！先把矛盾转移了，尽快在军中立威，把现在这些兵马收拢成信服你的人，陈安靠不住！”

玉帝没想到皇后愿意这样坦诚，大为感动：“皇后剖析得对。只是我若不回去，就地打仗，如何安置你呢？”皇后笑道：“安和养孩子那几年我们也没闲着。不说我了，就是穆枪把和苏妃，也跟着那三四批女兵学了许多战术招式。”说着又叹气：“我们原以为用不上，只是感兴趣才学的。”

“我原以为用不上呢，还好当初认真学了。”苏妃脸上豆大的冷汗不住滚，仍旧对安嫔扯出个笑脸来。

甘豪石那群乱党虽然被打退了，可皇城多处被焚毁，大家不得已，只得退往刑房那边的宫殿群。刑房机关众多，刑具库在这种时候就是武器库，又有诸多小道，反比内宫方便。大家聚在一处也好彼此照应防卫。

情况特殊，妃嫔们也顾不上害羞这里的摆设被外人看到，徐常郝利攸等来支援的亲属也一并入内，只略分了个男女而已。

未料薛国公之女潘宝珠久怀不忿，半夜偷开宫门想放乱党进来，被郝利攸发现，两人缠斗到一起。

郝利攸的呼喊惊醒了大家，苏妃一马当先冲过来，帮郝利攸制服了潘宝珠，也为她挡了致命一刀。这才有了方才的话。

自从知道苏妃害她没孩子，安嫔一直恨她，可亲眼见着苏妃受伤倒地，安嫔又紧张后悔得不行，转头训郝利攸：“你就不会多叫几个人再上吗？一把年纪了，办事怎么还这么冲动啊？”

邢嬷嬷忙着给苏妃上药止痛，又劝安嫔：“娘娘别怪郝大人啊！多亏郝大人阻拦及时，不是她咱们可完了。”郝利攸也很后悔：“我只是看她有点反常，怕她是见了杀人场面害怕，出了状况，就跟上了。哪想到她是要给叛贼开门呢？也没多想就冲上去了，倒连累了苏妃娘娘。”

苏妃冲她笑笑，又摇摇头，却是疼得说不出话了。

长宁增派人手巡视各门，又为制衣局这类地方的女工杂役临时培训。惠如和梅凌霜主动帮着分担，忙前忙后什么活都干，章扶柳不懂武，又弱了些，就去给苏妃熬药。

有她们帮忙，长宁轻松许多，又怕她们累着：“小柳儿呢？你们叫上她回去歇着吧，小姑娘头回见杀人容易做噩梦，去找邢嬷嬷看看，她惯来会安慰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