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刑嬷嬷摇头：“你只见陛下宠皇贵妃，却不见皇后也宠她？诚嫔份例被克扣到采女都不如，是谁的命令？又是谁分了自己最看重的权力给皇贵妃，叫她协理宫务，好哄她开心？我实告诉您，别以为看见皇贵妃得宠，就以为有什么二虎相争您得利的好事。若昏了头做出什么让皇后娘娘没脸的事来，第一个要收拾你的是皇贵妃！”

端嫔脸色大变：“妻妾天生对头，岂有相帮之理？皇贵妃常有服饰僭越，皇后娘娘最重嫡庶，怎会容她？何况皇贵妃距离后位只差半步，真能安心做妾吗？”

“皇贵妃服饰‘僭越’，那是因为天威八年皇贵妃丁忧期满回宫，皇后娘娘心疼她吃了苦，所以从那以后做衣服做首饰统统一式两份，甚至先让皇贵妃挑她喜欢的花样款式料子，剩下的皇后娘娘才拿着自己做衣服，”掌刑嬷嬷笑道，“你知道皇后为什么疼她吗？”

端嫔怯怯道：“皇后……讨好宠妃？”

那嬷嬷笑得直不起腰：“皇后是陛下原配嫡妻，素日里调教是夫妻情趣，正事上陛下从来都是敬重正宫的。哪用讨好谁？”笑完了方正色道：“皇贵妃乃忠烈之后，入宫第一年，先救皇后再救陛下，平乱理政，战功赫赫，与皇后娘娘情同姐妹，连武将军都尽心辅佐皇后，二位岂是小门小户的见识？”

掌刑嬷嬷看不上端嫔的浅薄，仍尽职尽责提醒：“皇后与皇贵妃衣服换着穿，首饰混着戴，那是十多年处出来的情分。你要以为自己怀了孕就能体面得压过那两位，甚至坐观双凤争斗……来日哭鼻子别怨老奴没提醒你。”

端嫔不吱声了，老老实实去荣德殿谢了恩，挑宫女也不敢乱来了：“太后太妃身边的姑姑，奴妾怎么敢惊动呢？便是各宫的姐姐也不敢劳动，不过是想看几个平和敦实的粗使婢女罢了。”皇后自小被按照宅斗宫斗路数培养，端嫔一张嘴她就知道是哪里散狐狸味，也不说破，由着端嫔挑了些年龄小，长得又粗笨平庸的女子。

端嫔入宫就细心观察了各宫妃嫔待遇，早看出皇帝喜欢熟女，皇贵妃回宫后的待遇更是证实了这一点。端嫔小算盘打得响亮：挑一堆没长开的，皇帝不感兴趣，身边人就没机会爬床；即便将来长开了，相貌平平也很难被玉帝看上；这些人年纪又小，正可长久使用。正是一石三鸟，端嫔颇为自得。

但端嫔千算万算，没想到半大小子吃死老子，小宫女正在长身体，个个吃得多。然而毕竟年纪小，做活却欠缺力气。玉帝不许宫人挨饿，端嫔没法限制宫女饭量，但光吃不干，她一个不上不下的嫔位，哪受得了养祖宗的花费？于是又克扣她们月钱，说是补偿小厨房的伙食费。

因之前皇后皇贵妃的进言，玉帝狠劲整治了倒卖宫人、克扣月钱等事，连外省都斩了一批人贩子，余威犹在，谁敢再苛待宫人？

端嫔扣发月钱的事便被小宫女告到了皇后面前。

派人斥责了端嫔，吩咐宫中调度往后给端嫔宫里双倍份例，总算暂时消停了。皇后颇为头疼：“一天一个幺蛾子，怎么就让她怀上了，又不好不管。”

杨戬协理后宫，自然也知道：“她父亲倒是个圆滑人，也可用，怎么这些女儿都不随父亲？”心里却暗自冷笑，既然她如此跋扈，这一个也别想留下。

皇后看了看杨戬的笑容，什么也没说，只是天天约着杨戬抄经，一是给过世的超度，一是给端嫔腹中孩子祈福。

杨戬没空去撒药，燥得不行，一边抄一边说：“你可真是宽宏大量，还挨个超度，她们一个个的可没少折腾我们。”

皇后看了他一眼，慢吞吞地说：“谁又是看她们的面子呢？那不终究都是陛下的孩子。”

杨戬手一顿，一滴浓墨洇了佛经。

是啊，那也是他的孩子。

想起玉帝为子嗣悲伤，彻夜跪经的事，杨戬也后悔了，端嫔虽然一直跟他不对付，但怀孕后没有表露出明确要害他的信号，他怎么能因为看不顺眼就动手？难道也学秦桧杀岳飞，来一句“莫须有”？真是不择手段了。

因此杨戬乖乖抄经静心，暗自反省以往所为，思索是否也有杀红了眼滥伤无辜的事。虽然往事不可谏，但当下却能由得他选择做魔做人，杨戬便也收了心，不搭理端嫔，也不再惦记打掉她的孩子，眼不见为净。

不止皇后怕杨戬又起杀心，玉帝也怕了杨戬了。知道端贵人有孕后，玉帝给她升位份，开小厨房，许她不管份例随便吃喝花用，也会时常去她宫里坐坐，但不等日落就跑，每晚一定在椒房宫，伺候得皇贵妃舒舒服服的，半点不敢让他受委屈。

皇后开足马力，全副精力扑在整治后宫上，公开宣称“保证皇嗣平稳落地是本宫身为皇后无可推卸的责任”，杨戬有玉帝陪着时她不管，玉帝没空时皇后就立马补上，有宫务就带他一起处理宫务，没宫务就带杨戬宫里宫外到处玩，让他没空下手。

身畔枕边，亲密嬉戏之余，杨戬也怀疑这两个最亲近的人是不是猜到了什么，皇后明知道端嫔不省心还主动给自己揽责任，大有“这胎再滑了就是我为后失德理应被废”的架势，吓得杨戬更不敢搞出事来连累皇后。

玉帝也颇为怪异，私底下有事没事就说些“我心里早与你结发为夫妻”、“朕与太后说了，孩子降生后玉牒上直接写你是生母”之类的疯话：“到时候孩子只知道母亲是你，这样岂不稳妥？”“不好，不好，”杨戬忙摇头，“谁愿意和亲生骨肉分离呢？交好的有了孩子，我帮着搭把手一起养着也就罢了。至于端嫔那性子还是算了吧，我既不会和她养孩子，更不会抢她孩子占这个生母名头，万一气出个好歹，我平白多条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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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帝说：“你若不要，那我也只能保你今世而已啊！”杨戬叹气：“兴许这就是命吧。有幸走在陛下前头，就保全了一世荣宠。若没福也只能认了。”

玉帝暗自悔叹，深觉不该召那么多人入宫，以至于如今左右为难，只好物质上优待端嫔，人还是只守着杨戬。

冬去春来，端嫔足月生下孩子，母子平安。

孩子被产婆抱出来时玉帝很高兴：“端嫔一天一夜才生下这孩子，辛苦了。”随即按照皇嗣诞生的标准赏赐了端嫔，其他事务如八字不相冲的保姆丫鬟奶娘等挑选，玉帝便丢给皇后和端嫔自己决定了。

第201章，蔬菜章，端嫔作妖，杨戬救场，端嫔全家作妖，玉帝贬

第201章，蔬菜章，端嫔作妖，杨戬救场，端嫔全家作妖，玉帝贬谪冯正

宫里宫外一片欢腾，朝臣们松了口气，外命妇入宫贺喜，太后也连连赏赐端嫔母子，一时间柔福宫宝光殿热闹非凡。

杨戬一早就被秦嬷嬷拽起来穿礼服梳头，此刻听着外头遥遥传来的欢声笑语，颇有些不自在：“嬷嬷，我不想去，能不能告假？”秦嬷嬷一边给他穿衣一边劝：“您可是皇贵妃，今日王妃公主、女官命妇全都来了，如此重要场合，真病了都得撑着去，哪能缺席呢？”杨戬背过身去：“他们热闹他们的，跟我有什么相干？”

后背落入个温暖的怀抱：“朕陪你好不好？”杨戬不说话。玉帝晃晃他：“我也不去了，在这里陪你，好不好？”“那怎么行，今日满京城有头有脸的女人全来参加洗三，陛下岂能不出面？”“哭了？”玉帝忙把人转过来，“不哭啊，我把那孩子抱给你养着。”“我不要！”杨戬抽抽噎噎，“我干嘛抢别人的孩子，生不出来我一世清净有什么不好！”

玉帝正哄着杨戬，小太监又来禀报：“今日公主、王妃、女官、外命妇入宫贺喜，端嫔娘娘却将未生儿子、有过儿子但没留住、只有女儿的人统统赶了出去，宫里娘娘也被拦住了。端嫔说她们生不出儿子，不许进她的宝光殿免得带来晦气。”

玉帝大怒：“满朝贤臣良将，哪个不比她强！”小太监说：“皇后娘娘已经出面把大家接到兰桂台欣赏歌舞了，叫奴才来问陛下，待会洗三礼该如何行？”

正事当头，杨戬不敢再伤春悲秋了，忙对玉帝说：“咱们快过去吧，哪能这样得罪人呢？陛下与我不要一起去。”若无此事也就罢了，端嫔闹了这么一出，皇帝晚来一步还带着皇贵妃只怕更糟，点点头：“你去找皇后帮衬她，朕去柔福宫把孩子带过去。”

杨戬方才哭了一场，还要留下来穿衣梳头，便叫玉帝先走。玉帝也没空儿女情长，忙出门登上銮驾急匆匆往柔福宫去了。时间紧，杨戬也不想穿那套繁复盛装，便换了简单些的。秦嬷嬷说：“这身浅蓝色襦裙并非吉服，色泽又淡，皇贵妃穿着出席不合适。”杨戬说：“嬷嬷不必担忧，给我梳个双环望仙髻，绑得紧些，我自有道理。小度子，打发个腿快的，悄悄去兰桂台探路，看看气氛如何。”

玉文给他快速补好妆，大家便急匆匆出了椒房宫，摆开皇贵妃仪仗往兰桂台去，不管怎样总要保住皇家颜面。

荣王妃等人高高兴兴来贺喜，没想到竟然被一个嫔撵了出来，理由还是“你们生不出儿子”，淑静公主当场就气乐了：“听听，她这是立了大功呢！”祁王侧妃忙悄悄拽了她一把：“姐姐，还有外人在呢！”

皇室女性忍气吞声，还要和皇后一起安抚外头的官员命妇，都觉无比憋屈，你既然看不上咱们，能不能别要咱的礼物啊？端嫔的娘家人早都被迎进柔福宫去了，众人甩一万个眼刀子也是徒劳，都坐在兰桂台气呼呼地看歌舞。

杨戬去时便是这么个诡异氛围，他又是迟到了，贸然入场只会更尴尬，杨戬听完“探子”回报，招手叫来内宫禁军小头目：“春和，给我一把剑。”

春和大惊：“您要干什么？”杨戬咬牙切齿：“救场！”

最后两个歌姬唱完退下，皇后汗都出来了，今日预备的歌舞表演已经是最后一个了，玉帝没来端嫔没来最重要的孩子也没来，她该怎么糊弄过去？

一阵马蹄嘶鸣声响起，打断了皇后思绪，众人都惊讶地看向门外，却见一人正持剑在对面宽广的大观景台上独舞，动作行云流水，时而凌空飞转，引得众人惊呼。

众人原就带着气，殿中舞姬又多，乐声嘈杂，缓歌慢舞不停歇，更令人疲惫不耐。大观景台却不同，它背后乃是皇城外万寿山，正值暮春时节，草木生发，大片的葱茏绿色点缀着红白粉黄各色花朵，往上是白云青天，背景气势恢宏，色调却不刺眼。日上三竿，阳光照射在云雾上，水汽渐渐消散，坐在兰桂台大殿向外看，远山苍翠，雾霭升腾中有一人凌空舞剑，丝竹管弦之音遥遥配合，仿佛仙人临凡，大家顿觉精神一振。

持琵琶长笛等乐器伴奏的都是春和临时拼凑的禁军，反倒因为刚硬更衬杨戬的剑舞。宽袍广袖没影响他的发挥，春风中衣袂飘摇，仿佛海市蜃楼蓬莱客，众人看得如痴如醉，一曲舞罢犹觉不足，纷纷叫好。

大观景台与兰桂台相距不远，中间有一凌仙桥连接，杨戬快步走来，上身不动，脚步都掩盖在裙下，披帛随风舞动，环佩叮咚，真如仙人贺寿。杨戬一路入殿，轻施一礼：“臣以《破阵乐》贺陛下娘娘弄璋之喜，愿小皇子长大后德才兼备，文武俱佳。”

玉帝大笑：“有蓬莱仙君为他贺喜，此子是有福的。皇贵妃快过来吧！”皇后吓得一哆嗦，差点把手上佛珠甩出去，回头看着玉帝：你什么时候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