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智告诉江衍应该马上道歉离开,不能惊吓到念念,但失落和对得而复失的害怕如山崩压倒了细若游丝的理智。

失控的癫狂占据了他潋滟的凤眸,他站直身体,舔了舔红得妖异的嘴唇。

手心里一直攥着一只少女的发卡,他展开手,把尖锐的那端按进门锁,不熟练地转动手腕撬了撬。

老旧的门锁应声打弹开,江衍抬步走进门内。

空荡荡的一居室一览无余,他要见的人不在这里。

后窗大开,下大了的纷纷雪花飘进室内,铺在地上已经积了一层,晶莹泛光,十分美丽。

雪花上滴了一行刺目的血迹,从角度和方向来看,是如受惊逃跑的少女在翻窗时不慎刮伤留下的,不知伤的是手还是脚,重不重,疼不疼。

凝结的血迹暗沉发黑,江衍盯着那道血迹,喉咙哑涩:“不……”

呼喊已经失去了意义,恐惧迅速地淹没大脑皮层,江衍勉强镇定的身体肌肉陷入另一种剧烈的痉挛,仿若严重的风寒。

“不,不是的,念念,我没有想伤害你,我没有……”

少女因为他的鲁莽负伤的事实让江衍自责得无立锥之地,他步履仓皇地倒退几步,退到角落里缩起手,余光扫过室内明显的生活痕迹。

粉红色的床被有睡下去的凹陷,掀开的被子仿佛还有余温,拖鞋被遗忘在床下……是了,念念经常忘记穿鞋就在室内走动。

除了床和狭窄的卫浴间,室内就只摆得下窗前那张宽大的书桌了,书本凌乱地摊在桌上,台灯还没关上,冰凉的水杯边放着一盒药片。

江衍伸手拂开周遭的碎雪,拿起剩下最后一粒的药片。

读懂说明书上的英文,他漆黑的眼瞳缩了缩。

拆开的字符在眼前张牙舞爪地扭曲,江衍身体摇晃一瞬,丢开那张纸,手指陷入雪里,触碰到她的血痕,手指连心地刺疼无比。

他站在窗前被风雪吹成了雕塑,颊边不断流下的温热液体很快凝结,冻得脸庞惨白如冰块。

江衍毫无知觉地把东西复位。他猜测念念之后还会找机会回来收东西,不敢留下自己来过的证据,缩着高大的身体靠着门框,拨通了助理的电话让找人过来修锁。

电话那头助理高效率地找到了附近的修锁匠,才犹疑地问道:“陈小姐会搬走吧?”

“她已经走了。”

江衍无声吸了吸鼻子,冻僵的手指连带浑身血流都不畅快,熟悉的缺氧感卷土重来。

念念不要他,她怕见他怕成这样,他怎么还有资格再来找她。

助理不解地问道:“之后还要继续找吗?”

“不用了。”

江衍话声几不可闻地说完,挂断电话。

漆黑的夜色,漫天的鹅毛大雪逐渐掩盖了这座灯光璀璨的城市。

“对不起,念念,我……不会再打扰你了。”

0061 别后重逢

沿海城市雨季漫长,水汽凝重,像从骨头里渗出来黏在衣服和裸露的皮肤上,怎么也擦不干净。

陈思尔一下飞机就不自在地蹙着眉头,工作室的同事帮她推着行李箱,热络接过她搭在臂弯的外套。

男人用两根手指了指自己的眼睛:“Chen,我看得眼睛变大了,峯池原来都已经这么繁华了,很难相信,我的童年曾经在这里住过几年。”

陈思尔看了对方一眼,轻轻笑道:“难怪你的中文这么别扭。”

“是的,所以如果和对方聊天时我理解得不到位,我需要你向我介绍他们的意思。你知道我最害怕天朝人跟我说‘天朝有一句老话’了。”

男人低头对她笑笑,俊峭的颧骨边上戴着角质框架眼镜,想看上去更有型……实际上已经够有型了。

“咦,你怎么脸这么白,又头疼了吗?”

“还好,坐久了头晕。”

男人叫易驰,比她早入职现在的公司好几年,和她师从过同一个导师,同为工作室里比例稀少的亚裔设计师,易驰对她多有照拂。

实习时易驰就是手把手带她熟悉工作内容的前辈,这回公司尝试拓展内地项目,参加峯池市图书馆的设计招标,也带上了她一同前往。

日程紧迫,没有预留太多余裕时间,他们直接驱车去了项目公司安排的晚宴地址,盛骏大酒店的楼下。

对方的项目经理一早等在楼下,和他们一一握过手,迎进里面,脸上堆满了笑意:

“图书馆作为盛骏广场的核心项目之一,将来也会成为峯池市的地标建筑,我们集团高度重视,易先生和陈小姐是盖尔特先生的得意门生,集团对你们充满了期待。”

易驰双手揣兜,迈着潇洒的步子走进电梯:“谢谢,我们很荣幸。”

“初次见面,晚上的晚餐会由江总和二位共进,江总已经在里面了,请这边走。”

陈思尔随在易驰身后,低声对门边的服务员道:“麻烦把我的餐后饮品换成柠檬水,需要热的。”

服务员点头应声,为他们推开门,易驰和陈思尔一前一后走进包间。

金澄澄的酒店十分宽阔,正中摆着一字长桌,餐布铺开,两侧已经坐满了人。

一束光从上落下,晃眼地挡住上首人的面庞。

他长着一张极为吸睛的脸,肤色苍白,骨相深邃,狭长漆黑的凤眸较之几年前多了几分冷肃,食指上戴着一颗象征禁欲的素戒。

江衍拾起一双金丝眼镜挂在鼻梁上,隔着镜片的双目寒光溶溶。

易驰带着陈思尔走到中间,空旷的室内回荡着回音:“这两位是盖尔特工作室的易先生,陈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