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大多考生都觉得教三个小儿恐怕会影响自己备考,若是为了这点便宜而耽误了日后前程,反而得不偿失。
都是已过乡试的学子,从成千上万人里脱颖而出,上京之前,多少得了州、县的资助,即便从前一贫如洗,这一次也不会太过囊中羞涩。
所以,这处院子来瞧的人不少,却一直未被瞧中。
傅彦泽却觉得不错。
此地在民居之间,十分清净,却不过分僻静,往各处去都方便。不过教三小儿而已,他自问是个有耐心的人,从前未考中时,为补贴家用,也在书塾中教过两日,不是什么难事。
他不觉得春闱的结果会因每日花一个时辰教小儿开蒙而有所改变,只要每日好好温书,在科场上沉住气,该是何种高度,便是何种高度,他都认。
至于那位同窗,原也不大愿意,但见他揽了这苦差,便欣然答应下来,签好契,付了定,与他一同安顿下来。
先前挨饿多日,又接连奔波,那位同窗一进屋,放下行囊,连鞋也未脱,便倒在床榻上呼呼睡去。
傅彦泽一人收拾好出来,原打算叫上他一道出去买些吃食回来,可站在院里,听见里头的鼾声,不忍打扰,便一个人出去了。
怀远坊,他记得中郎将就住在附近,一会儿不妨买些酒肉送去,以表谢意。
-
新院子里,靳昭不敢折腾太久。
他知道云英为孩子而来,短短一日时间,就算踩着宫门开关的时辰,能留在这儿的也不过四个时辰,晌午用饭之前,他们必得回去。
可他到底也憋得久了,近一个月的日子,与在京中的时候截然不同,餐风露宿、厮杀搏命,每每精神紧绷过一次,再松下来时,就会觉得身心间的空虚比先前更甚一分。
这大约也是男子开了荤的缘故。
从前还懵懂,只觉体内那股热血之气要发泄,却不知要从何处泄出去,每每觉得难受,便是去校场上练得筋疲力尽,回来倒头就睡,若梦里有绮境,便能稍加抚慰。
而如今,他已知晓能如何发泄,再要像从前那样,便显得异常艰难。
梦里的一切都过分真实。
每一个宿在驿馆的夜晚,他都被折磨得难以入眠,到第二日一早,又被难言的疼痛唤醒。
如今终于到了榻上,他在动作之间,终归稍有几分没轻没重。
不过,云英并未呼痛,反而用力抓住他的胳膊,控制不住时,细长的指尖自他肩后刮过,不小心留下一道血痕。
好容易二人都暂时得到满足,靳昭将她从榻上抱起来,自披了衣裳拿干净的巾帕替她擦身。
云英这才有工夫慢慢打量周围。
“这是你的屋子?”她看着屋里简陋的摆设,除了简单的床铺外,不见任何衣物、灯烛,完全不像有人住的样子,“怎么什么也没有?”
“还未搬来,”靳昭把她的衣裳一件件整理好,生怕有那件落在地上沾了灰,屋里虽早命人每隔一日就来打扫一回,到底是没住过的,他不放心,“阿娘带着阿猊还住在原来的院子里。”
云英穿上襦裙,起身在他面前转了一圈,要他瞧有没有哪处不妥贴,见他点头,方站到窗边往院子里瞧。
方才果然没看错,这间院子看起来有些雅致,不论是门窗的木饰,还是庭中的花廊,就连顶上的飞檐,都比原来的那两间精致得多。
她是从角门进来的,想必宅院的正门应当也有几分气派在,比不得高门大户,但放在寻常小门户里,已很不简单,至少比她记忆中穆家的那座宅子要更好些。
“怎么想起买宅院?”云英觉得奇怪,靳昭不是这张扬的人,家中人口也只一个殷大娘,住那样的小院刚刚好,若要搬来这儿,每日拾掇打扫,便得要两三个下人才能做好,再加上二进院必要的门房护院,家里得多上好几个仆从才行。
靳昭看她一眼,见她发鬓凌乱,正打算出去替她买梳篦、铜镜,却见她自从包袱中拿了把精致的小梳子,和一面只有巴掌大小,带着细细手柄的铜镜出来,对着仔细整理起来。
一手举镜,一手握梳,实在不便,他自觉坐到她身边,替她拿着铜镜,仔细地看她梳理发鬓。
娇娘倚闺阁,当窗理云鬓,瞧得人心头有难掩的温情缱绻。
“总要用上的。”他轻声道。
云英才将方才散下的木钗重新插好,闻言愣了下,侧目看他一眼,这才反应过来,他回答的是方才那句为何买新宅子。
不过,仍旧是语焉不详。
为何总要用上?汉人安土重迁,常人除非升职外调,或是一朝乍富,否则不会想着要换个宅子,民间更是只有家中子孙各要成家立业,方会筑新居,由儿孙们自立门户。
靳昭家中似乎一条也对不上。
但这不是她该管的,何况靳昭是西域人,习俗与中原人本就不同。
不一会儿,二人穿戴整齐,仍从那扇小角门出去。
靳昭走在前面,先从巷子里出去,见外头暂无人经过,才敲了下门,让云英出来。
只是,回到家门外时,却见门口已站着个年轻人,一身月白襕衫,生得玉树临风,一表人才,正与里头的殷大娘说话。
“……您收着吧!在下和同窗们路上受了中郎将许多照拂,便是我们的命,也算是中郎将与羽林卫的兄台们救下的,这一点小小心意,实在算不得什么。”
“哎,书生快别这样客气,我家阿昭是奉命办事,可没那么多计较!”
靳昭脚步顿了顿,看着那书生的侧影,有些诧异地唤了声:“傅解元?”
那书生闻声转过来,对上靳昭的目光,顿时露出明朗的笑:“中郎将!我已与乘延兄找到落脚之处,就在怀远坊中,方才出去买些吃食,因想中郎将家就住附近,便多买一些送来,望中郎将莫嫌弃。”
“昭儿啊,我方才正与书生说你出去了,如今你回来,恰好同书生说!”殷大娘为人淳朴,不知晓其中事由,自不敢做主。
靳昭瞧一眼傅彦泽手中提着的酒坛、纸包,认出上头的徽记,知晓是这附近一家生意不错的馆子买来的,显然是一路寻坊间百姓打听过的,不是什么贵重之物,但胜在一片心意。
“无妨,”他遂冲殷大娘点头,“既是傅解元心意,我便不客气了。”
说完,不必殷大娘动,自上前一步,接过傅彦泽手中的东西。
殷大娘连连道谢,怀中还抱着婴孩,便转而邀傅彦泽进去一同用午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