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如今可满意了?因你那些不堪入耳的传言,才令你父皇气得头风发作!”
一提“传言”二字,躺在榻上半阖着眼的萧崇寿便动了动,重重地咳两声,似乎想说什么,到底力竭,什么也没说出来。
“娘娘教训得是,让父皇听说那样的事,儿臣实在惭愧万分,”萧元琮依皇后之言,立刻拱手认错,随后,又话锋一转,淡淡道,“只是,这样的话,在外头传一传便罢了,也不知是什么人,竟敢到父皇面前嚼舌根。”
所谓传言,自然就是先前齐慎听到的那些,与云英、阿溶有关。
这些话,常人自不敢随意在圣上面前搬弄是非,定是有人授意,至于是谁,不必言明,大家心知肚明。
旁边的萧琰皱了皱眉,用一种警告的眼神看向郑皇后。
郑皇后的脸色有一瞬间变得十分难看。
她沉着脸教训道:“如今再追究这些又有什么用?太子该想如何平息这些谣言才是正经。”
萧元琮半点没有因为她不善的语气而动怒,只是无奈道:“娘娘教训得是,只是,与穆氏有关的传言,儿臣尚能分辩一二,令她回府居住,从此不宿在东宫便是,可阿溶的事,儿臣实在不知该如何处置了。”
郑皇后冷笑一声:“是啊,想不到竟传出阿溶不是皇室血脉这样的流言来,真是令人吃惊,都是空穴不来风,太子恐怕也该想想,到底为何会如此。”
一番话说得着实有些阴阳怪气,意有所指。
萧元琮方才还维持不变的神情终于有了一丝细微的裂缝。
他紧抿着唇,不再答话,只是对着榻上的萧崇寿行了一礼。
“前朝尚有诸多事务亟需处理,既然父皇已然行来,儿臣便先告退。”
说完,便转身退了下去。
留下郑皇后母子在延英殿中,照顾着萧崇寿彻底睡下,才先后出了正殿。
离了御前的人,萧琰一直忍耐的话才终于说出口。
“母后不该让父皇知晓那些传言。”
郑皇后正因方才让太子哑口无言而感到解气,一听儿子又是不赞同,登时不满,冷道:“为何不该?我不过是先透个风而已,让你父皇心中介怀,到时彻底发作,也不至心软。怎么,你心里还想着那个乳娘,听到有人议论,便心中不适?”
萧琰闭了闭眼,不愿和母亲就云英的事多纠缠,耐着性子说:“儿只是觉得母后太过冲动罢了,太子素来胸有成算,此时就将事情透出去,难免打草惊蛇。”
关于阿溶的身世,他查了多日,又与郑居濂那头透了底,一切证据,仿佛都在告诉他,这件事的确另有隐情。
“此事证据确凿,他便是真有通天的本事,在铁证面前,又如何辩驳?”郑皇后精致的面容间浮现出按捺不住的兴奋,等待多年,就是为了这彻底的一击,“你难道没瞧见,方才他已连话也说不出来了?”
太子方才那一瞬间的紧张,萧琰也看在眼里,母亲似乎说得没错。
可是不知为何,他就是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这不是他所认识的太子。
他想让母亲和舅父不要贸然行动,可是,他们两个无论如何都不愿听他的再等下去,毕竟,时隔多年,才终于等来这样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眼看父皇的身子一日比一日孱弱下去,谁知将来还有多少年可以供他们慢慢谋划呢?
既然他们执意要赌一把,他只好由着他们去了。
“儿回延英殿一趟。”他忽然停下脚步,也不管郑皇后诧异的眼神,转身便往回去了。
?[106]误会
大约是为了讨新主人的欢心,冯管事行事动作很快,不过两日,便按云英的吩咐,将那两名婢女带回了府中。
那两人,一个叫穗儿,一个叫茯苓,被带回来后,千恩万谢,很快就被云英安排在身边管事。
当晚,她便让穗儿留下照顾阿猊,茯苓则跟着她一同去了平康坊的酒楼。
是上次跟着萧元琮去过的那间酒楼,位于平康坊东南角,面对延阳坊,四层的楼高,恰能看到延阳坊中城阳侯府的大半情形。
这是萧琰挑的地方。
乘着马车离府,进入繁华热闹的平康坊时,云英还一直有种恍如隔世的不真实感。
这是她第一次以主人的姿态出门,自由地出现在京都的街头,不必担心回去得太晚,被管事或是主人责备城阳侯府如今已是她的家,她和阿猊的家,她不必再仰人鼻息地活着。
就连呼吸都比过去畅快多了,空气中漂着从食肆里溢出的见风消的香气,云英忍不住也深深地吸了口气。
面粉裹着的酥饼在油锅里滋滋作响,这本不是她平日爱吃的点心,此刻嗅在鼻腔间,也觉得格外诱人。
“娘子喜欢,奴婢下车去给娘子买一块来,可好?”茯苓观察着她的神情,小心地提议。
失而复得的生活,让本就细心谨慎的她变得更加仔细,云英先前提过,从前情分尚在,私下里也不必自称奴婢,可她和穗儿都说早习惯了,不自称奴婢,反而更觉惶恐。
“不必了,”云英笑着摇头,“我本也不爱吃这个,只是今日出来,觉得什么都新鲜罢了。”
很快,马车停在酒楼正门口,云英由侍者引入其中,自挑了楼上的雅间,点了酒菜,等了近一刻,才有另一名侍者引她从更隐秘的一道阶梯上去。
竟是上一次她跟着萧元琮来时用的同一间雅间。
不大不小,敞开的窗正对着延阳坊的方向,此刻,萧琰便坐在案几旁,一边饮酒,一边看向视线范围内的城阳侯府。
听到门口的动静,他也不回头,仍旧看着外面,慢悠悠道:“怎么你回去后,这宅子看起来仍旧没什么人气?”
云英关上门,冲他行了个礼,便在他身后站定,顺着他的视线望去。
偌大的城阳侯府,自然比不上他在宫外的那座吴王府气派宏伟,但与周遭民居相比,已显得十分引人注目。
只是,曾经辉煌耀目的灯火却不见了,大半座府邸都隐没在黑暗中,仿佛陷入了沉睡一般,只有靠北的两座院落亮着火光,那是云英如今带着阿猊住的地方。
“府中人丁单薄,实在用不着如过去那般铺张,妾本非贵命,更该一切从简。”云英笑着解释两句,“武家的前车之鉴尚在眼前,妾实在不敢步其后尘。”
萧琰没接话,只是放下酒杯,抬手握住她的手腕,用力一扯,将她直接扯进自己怀中。
“武家死于立场改变,左右摇摆。”他搂住她的腰,手掌开始胡乱磨蹭,五月里,衣衫单薄,便是这么磨蹭着,就有一种若隐若现的亲近感,教人心猿意马,“你现在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