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就是这点可怜的时间,也被彻底剥夺了。

母亲去世前的一个月,他正式搬入东宫。

倒的确有个地方,是他那段日子常去的。

“七星阁,”他转头看向北面,白日,那个方向能隐约瞧见一座五层高的楼阁,而现下,阁中未点灯,深蓝的夜空仿佛将一切都吞噬在夜色中,教人什么也看不见,“就去那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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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远坊中,傅彦泽正踏着星光,走在回去的路上。

今日傍晚,许州的同窗们在平康坊设宴,宴请他和另外几位才中了进士的同窗。其中,他这个探花郎自然居首。

他不是个喜欢酬唱宴饮之人,但同窗一场,又是一道从许州的匪乱中逃出来的,那一段饿得面黄肌瘦的日子,和后来餐风露宿的日子,到底让他们的情谊比先前更深厚些,这一次宴饮,推拒不得。

这恐怕是他们这些同乡同年的举人们最后一次齐聚了,有几位出身贫寒的囊肿羞涩,哪怕得了资助盘缠,也难维持京都这样高的花销,明日,他们就要启程回乡,各谋差事。

除了新科进士外,未考中的举人们,都得回州府,才可能衙门里谋到个吏的职位。

唯一可叹的,是当初千里迢迢赶往许州,一路护送他们进入京城的靳昭小将军,如今已身在西北边塞,再不能来到此地,承一杯他们的谢恩酒。

本欲欢饮达旦,不醉不休,但他和另外两位中进士的同窗明日都还要入宫谢恩,夜里更有一场御赐的恩荣宴,半点耽误不得,日后到底能授什么官,便与此息息相关。

众人不敢坏他们的正事,早早便放了人。

回来的路上,他去了一趟驿站,趁着打烊之前的工夫,将准备好的书信寄回许州家中,这才进了怀远坊。

既中一甲,必授京官。先前租宅子给他的那一家,知晓他高中探花后,不但将这几月里交的租退了回来,还往里多添了几分,说是给探花郎交的束脩。

他本不愿收,奈何一家子极擅揉面做汤饼的,力大无穷,拉着他的两条胳膊,硬是将沉甸甸的碎银塞进他的衣襟中,还说他若再不收,便是看不起他们这些商贾小户。

无奈之下,只好收了。

这样一来,他原本也逐渐拮据的钱袋又充盈了许多。

是时候将还在许州家中的寡母接来京都了,他在书信中说的便是此事,明日入宫前,还要去一趟钱庄,将手头的银钱积存起来,过几日得了官职,再去寻一处宅子。

想起明日的恩荣宴,他不禁抬头看向天边的星光,只觉胸中一片踌躇满志的情怀,激荡不已。

十年寒窗,一朝登科,如今,正是被圣上和太子看到,日后能大展宏图的时候。

得见这些天潢贵胄们的真容,对于大周各地任何子民而言,而是件天大的事。尽管先前科考、殿试时,他都已瞧见过圣上、太子和吴王的身影,但当时一心扑在考试学问上,未多留心,加上距离隔得极远,本也瞧不真切。

明日恩荣宴上,一一敬酒,定有得见天颜之时。

他深吸一口气,收回仰望的视线,又加快了脚步。

都说太子是个端方君子,不论理政还是私德,都一丝不苟,令人敬服,想必将来定会成为一代明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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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星阁内,萧元琮带着云英一路登上石阶,来到最高的五层。

方才,他说要来之时,已吩咐身边的内监,提前过来点灯,此刻,阁内灯火通明,恍如白昼,若从远处观之,必是一幅壮丽景象。

大约是年份更久、平日除了洒扫之外,无人出入的缘故,阁中木板比少阳殿附近的殿阁更加干燥,踏过时,吱呀声此起彼伏,火光下,不时有划痕、裂纹。

“奴婢还从未来过这儿。”云英没想到东宫北面竟还有这么高的地方。

少阳殿和宜阳殿门窗大多朝南,地势亦高,她站在大殿之下的平地上向北仰望,大半视线都会被遮蔽,是以不曾留意过此处。

萧元琮不语,带着她来到北面的窗边,指着远处的某一点光亮,说:“那儿是珠镜殿。”

宫城内,灯火远比东宫明亮得多,珠镜殿更是如此,几乎一眼就能注意到。

圣上还算简朴,郑皇后却与之截然不同,她喜欢热闹,喜欢精致,更喜欢华贵,珠镜殿里灯火通明方是常态。

云英起初不解为何太子带她来这儿,却要看珠镜殿的景象,但转瞬又反应过来,那里也曾是他的生母秦皇后居住过数年的地方。

果然,接下来,就听他说:“十岁那年,刚搬来东宫时,我时常趁着夜色,一个人到此处登高。那时,珠镜殿里一过戌时,必然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到。”

他也有过叛逆的时候,只是,和素来张扬的萧琰不同,他的叛逆显得格外隐秘,就连身边最亲近的内侍都不曾察觉。

这便是他做过的,记忆最深的出格的事。

他已忘了当时独自住在此处时,心中到底是何种滋味,孤独、失落、埋怨、恐惧,也许都曾有过,而如今,那些复杂的情绪,早已随着岁月的流逝变得陌生而遥远。

云英察觉到他第一次没有自称“孤”,而所言之事,正是十岁上下的事。

她顿了顿,轻声说:“看来,先皇后定是个节俭朴素的贤德之人。”

萧元琮扯了扯嘴角:“也许她的确是个无欲无求的人。不过,那时,她已病重,每日大半的时间都在昏睡之中。”

云英愣了愣,总觉得这时的他,看起来与往日不尽相同,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如何回应。

好在,萧元琮本也不需要她的贴心安慰。

他那片刻的感慨很快就随夜风消散,此刻再低头看向云英时,目光中已多了一层深意。

窗边清风徐来,令她鬓边的发丝飘摇不已。

他走近一步,抬手抽走她的木簪,看着她柔顺浓黑的发丝垂坠下来,在风中徐徐飞舞。

美极了。

木簪一端稍尖,他将那一端点在她的胸前,轻轻戳着,再滑至襟口,就这样将她的春衫一点点剥开。

木簪的顶端坚硬,触感格外集中,很快便将云英挑弄得宛如芙蓉泣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