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章(1 / 1)

他从不知道一个人这样容易满足,她有吃的,他看着她吃,比再磅礴的金钱与权势都更让他充满成就感。

白茉莉将奶蓉酥放在桌上,她看了一眼冯锦乱糟糟的后脑勺,她睡得十分香甜,还能听到一点轻细的鼾声,像一个孩子那样毫无防备的做着梦。

纪容恪用手指拨弄开袋子,扫了一眼里面新出炉的热糕点,白茉莉解释了事情来龙去脉,纪容恪不愿和她多谈,他知道冯锦总是似醒非醒的,万一那句话让她觉得不中听,这可是个醋坛子,她生气了不发飙,爱搭不理的折磨他,他什么都不怕,就怕这只狐狸不理他。

纪容恪语气平淡说,“辛苦。”

他捏住一块糕点咬了一口,试试味道,吃下去几分钟没什么不适,他这才拍醒冯锦,往她嘴里喂了一块,她迷迷糊糊的吃掉,把奶渣在他西装上蹭了蹭,他不急不恼,眼底都是笑意,“还吃吗。”

她摇头,“困。”

她吧唧了两下嘴巴,继续睡过去,白茉莉深深吸了口气,她觉得和冯锦有关的每件事,对她而言都是巨大的残忍和伤害,她不想再看下去,可她更接受不了纪容恪对她的防备与疏离。

“因为是我拿进来的,所以你要试试,看我会不会害她。容恪,在你眼里我已经这样恶毒了吗。”

纪容恪眉团紧蹙,他垂眸看了看偎在他肩头的冯锦,她并未被惊动,恬静乖巧的睡颜让他心里暖暖的。

“你多想了,是我过分谨慎,对待所有是她需要的东西,都会先尝试一下才安心给她。我没有防备你,我只是太在乎不得不提防全部。”

她面无表情,眼底闪过冷笑,他越是把她看得这般珍视贵重,她越是对冯锦百般难容。强烈的妒忌与仇恨在她心底疯狂滋长,从一朵小小的萌芽,变为一簇簇盛开的毒花。

◇ 第241章

白茉莉转身要离开办公室,她走到门口还没来得及拉门,纪容恪忽然在她身后说,“你工作还适应吗。”

白茉莉脚下一顿,她知道他不会无缘无故关切这些,如果他心里记挂,随时都可以在经过办公大厅时询问坐在第一排的她,但他从没有驻足过,对她的存在置若罔闻。

白茉莉这几天一直有不好的预感,似乎贺渠的计谋要败露了,但他迟迟按兵不动,她也不好狠狠催促他,毕竟这场交易他是主谋,她不想太逾越权力,这又不是好事,一旦翻船,主次承担的恶果是不同的,她才不会傻里傻气往前冲。但她确实更等不了,因为目前处境对她更不利,她冒这么大的风险目的无非是让冯锦消失,给予她最后一丝和纪容恪厮守的机会,尽管她看得清楚他心里满满塞得都是冯锦,但她还是不甘心。

女人跌入爱情迷途里,除非被打击得家破人亡万念俱灰,否则都不肯轻易善罢甘休,这份执念要比男人深沉毒辣得多。

白茉莉尽力维持镇定,她转身看着纪容恪,他目光内带一丝深沉和冷冽的东西,算不上复杂,但和以往有些不同,她反问他,“怎么了,你关心我呀。”

纪容恪抿唇笑,一个点到为止不远不近的距离,“上级对下级的关切。”

“不用这么急着撇清,过去的事发生了也盖不住,现在的事过去了也回不来。你总这样说话,让我觉得很没面子,虽然我的确有所图谋,可我是大方暴露自己的目标和欲望,从没藏着。”

白茉莉东拉西扯始终没正面回答他,纪容恪此时心里早就有了定论,逐渐清晰的浮出水面,他没想到这辈子那么多风浪都捱过了,最后却被他最不想伤害的人又推了一把险些进入火坑。

白茉莉于他而言是那么特殊的存在,他看着她,就像看到了自己的青春,她是他年少轻狂的故事,是那个时代的一支笔,写下了他所有的张狂与情深。他不忍,可她却倚仗他的不忍一次又一次压垮他的底线。

换做寻常人,纪容恪早就动手了,怎能容忍这样别有所图的恶人在身边肆意嚣张,可她不一样,她在九叔身边不是没有做过坏事,那些坏事或多或少也都影响到了他,她像是失去了最基本的是非观,为了满足她的贪欲而愈加狰狞。

可不管他怎么说服自己,始终难以狠下心肠。白茉莉是他看着长大的,一点点从娇俏明媚的少女,变为了阴险贪婪的毒妇,他很大程度上埋怨自己,没有好好呵护她教导她,让黑暗的现实屠杀了她纯净的灵魂。

他难以下手的另外一个原因,白茉莉与冯锦在某种性格上很像,像得仿佛出自同一个人,她们都比一般女性更腹黑,有非常清晰浓重的双面。冯锦也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女人,她毒辣狠厉而且果敢冷静,她要做的事干脆利落,从不拖泥带水,也不会因为别人的警告与劝诫而放弃。除了感情这个软肋,她强大到不需要任何男人的保护,白茉莉甚至不及她三分恶毒,在有关生死的掌控上,白茉莉只是一个最平庸的女人,有她的胆小和懦弱,而冯锦是无畏的,是冷漠的。

纪容恪记得新标码头爆炸,那轰轰烈烈的傍晚,华南上空飘荡着浓烈的烟雾和凶猛的火光,几乎要燎破苍穹,他带着人马赶到时,冯锦早就杀红了眼,月色下她面容阴冷到诡异,给了他强大的震撼与惊愕。

那是纪容恪第一次真真切切看到冯锦身体内的困兽出笼,她娴静时是那般温柔软弱的女子,她也有像水一样的时候,绵绵潺潺,让他觉得不敢重力,仿佛一触即碎。

可她凶狠起来让男人都自愧不如,她看着眼前不断绽开的头颅,脸上找不到一丝一毫的怯弱,她飞快的脚步在一片血雨下铿锵前行,左眼燃烧着魔鬼,右眼燃烧着野兽。

纪容恪抱着冯锦从椅子上站起身,她窝在他怀里睡得像一只恬静的小猫儿,连呼吸声都那么弱那么乖,他托住她臀部走到沙发上,轻轻将她放在上面,她没有被吵醒,歪了歪头将脸埋入毛毯里。

纪容恪盯着冯锦绵软的身体看了一会儿,非常贪恋这一时刻的安静与美好,白茉莉站在两米之外的地方凝视他背影,“还有事吗。”

纪容恪又默然了半响,他不知道该怎样给她一个机会,给她一艘回头是岸的船,就像冯锦曾经心心念念说的那样,普渡她淌过这劫数,不要坠落下去,要么淹死,要么成了心魔。

他缓慢转过身来,隔着空气里漂浮的尘埃看着白茉莉,他其实一直没有好好看过她,他并不清楚她脸上长了多少皱纹,又被青丝遮盖住了多少滋长出的白发,记忆里她的模样还是多年以前,穿着俏丽的裙子,站在小舟尾偷嘴吃莲蓬籽儿的她。

他知道她的心思,一份早就该熄灭却固执燃烧到了今天苟延残喘的心思,他真怕她成了魔,魔的下场都不好。

如果她在他视线里灰飞烟灭…

纪容恪不着痕迹握了握拳,“你应该过得简单快乐,就像冯锦这样。她是个非常聪明的女人,可她在经历那么多跌跌撞撞后,上苍没收了对她智慧的恩赐,让她变得像一个孩子,懵懂无知,痴痴傻傻,我觉得这样的她很可爱,她是我生活里特别温暖的阳光,她曾经并不干净,她的经历她的时光,都有斑驳的污点,可现在的她纯净到底,命运会眷顾这样的女人。”

白茉莉扫了一眼蒙盖住脸的冯锦,略带轻蔑的笑了一声,“她什么都有,我和她比得了吗。我当然也想过你口中如她那样简单的生活,如果我有一个可爱的女儿,一个疼爱我的丈夫,一个衣食无忧奢华而富庶的家庭,一段和谐恩爱到让所有人都羡慕的婚姻,我会变得比她更温柔更纯粹,我会愿意做一个贤淑宽容的妻子,但我有吗,岁月恩赐我了吗?”

她说完仰起头忍了忍迂回到眼眶的酸涩,“容恪,你只看到了冯锦现在有多美好,可你看到了将她变成这样美好的你了吗?站在最前面光鲜亮丽的木偶不值得被敬重,幕后英雄才是真正的伟人。世上女人都可以成为冯锦,但你只给了她资格。”

她捂住自己胸口位置,感受贴合在掌心上突突的跳动,她这么多年憋在心脏里的话,终于可以说出口了,虽然她说出来毫无快感,反而疼了她自己。

她是真的嫉妒冯锦,妒忌到了骨头里,她看着冯锦那张脸,连呼吸都是恨。

她命苦,所有人都说冯锦命苦,她为了爱情奋不顾身,她勇敢而又神圣。可她真的苦吗,她用前半生的凄苦,换回后半生的甘甜,她耗光的一切力气都没有浪费,命运仁慈的馈赠给她独一无二的纪容恪。

白茉莉是幸运的,她在最仓促狼狈的时光里遇到了他的救赎,她在最美好的年纪里成为九叔的女人,成为伏龙山的太太,她风光过了二十余年,可她到头来一无所有。这二十年是她渴望的,但又不是她想要的。

白茉莉捂住唇,她从没觉得自己活得这样辛苦过。

纪容恪蹙眉不语,看着她眼角那一颗醒目的红色泪痣,他最终什么都没说,他也无话可说。

白茉莉离开办公室后再也坐不住了,她跳出那份对纪容恪的埋怨与痛诉,也差距到了一丝不对劲的气息,她甚至感到每一个职员看她的目光都别有深意,潜藏着巨大的排斥和防备,都非常不友善,她忍不住吓唬自己,越来越觉得发冷。她拿着手机张皇失措避到一个空荡无人的走廊,给贺渠打电话,他们刚分开没多久,这个时候打电话自然非同寻常,贺渠还特意躲到商场的安全通道里,找了最僻静的地方接听,可白茉莉开门见山就是一通嚷嚷,使他很快丧失了耐心。

“不能再等下去了,我刚和纪容恪接触过,我才从他办公室出来,他已经怀疑我了。我感觉得到他,我比任何人都了解他,他不会无缘无故和我说那样的话,除非他知道我已经和你勾结到一起了。”

贺渠正靠着一堵墙壁喝啤酒,他眼前是这座繁华城市的晚高峰,四面八方汹涌而来的人海在这条宽阔的街道拥挤在了一起,他们摩肩接踵要走出一条路,用最快的速度投奔家的怀抱,那人群一团团的像云彩一样,胶着粘着彼此,分不开融不化。

贺渠早就没了家。

他是华南六百二十九条街道漂泊的流浪汉,他甚至不如一个流浪汉,他还要躲藏,连痛快淋一场雨的资格都没有。

他有时候盯着橱窗里映射的自己,他不知道为什么就变成了这样。

他常常在想,如果他当初没有利欲熏心,如果他及时让贺归祠顿悟,也许他能挽救贺家,他更不会坠入这没有退路的悬崖,他还有机会好好爱冯锦,和她做长相厮守的夫妻,一点点抚平她所受到的伤害,用漫长的时间打败纪容恪这个强大的敌人。

是他把一条本该光明的路,走成了死胡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