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很漂亮,很精致。”
他嗯了一声,“换上给我看。”
我这才明白他的意思,我扯了扯身上裙子的边角,这件裙子我非常爱不释手,穿了差不多三个夏天了,那时我刚和姜环认识,走到一起没多久,他私下也比较沉默,不太喜欢抛头露面,唯一一次架不住我软磨硬泡,勉为其难陪我上街,当时我买了一堆衣服,我问他哪个好看,他只要说好看的,我都买了,其实里面有许多我都不喜欢,唯独这件,我觉得很适合我,就一直传到现在舍不得扔,这也是我所有衣服里最破旧的一件,我想要解释一下,不是我买不起,可纪先生直接闭上眼睛靠在沙发上,并不打算和我对话。
我只好拿着旗袍到客厅对面的一间空房里换上,我换好了把头发披散到一侧耳后,房间里没有镜子,我只能对着窗子玻璃看大致轮廓,这旗袍我越看越眼熟,可就是想不起来哪里见到过,我整理好开衩的部位走出房间,纪先生听到我脚步声才缓慢睁开眼,他目光精准定格在我身上,从锁骨的高领一直到腿部的边缘,看得十分仔细,他眸中沉静犹如一汪湖泊,“果然很漂亮。”
我说谢谢。
他挑了挑眉梢笑得痞气不羁,“我只评价旗袍。”
他欠身坐起来,两只手肘抵住膝盖,交叉搁置在下巴上,“这件旗袍我从橱窗里看到,就觉得很合适,但没想到这么合适。”
他这句话提醒了我,我恍然大悟,可不是吗,就是那天在旗袍商店看到的,那家店挂着精品屋的旗号,里面东西普遍价格不菲,对于女人穿什么漂亮,还是有品位的男人更有眼光,这点不能否认,他们的审美就是女人最想要掌控的东西,纪先生问我需不需要车送,我说不麻烦了。
我拎着皮包走到门口,又忽然想起来什么,我盯着玄关鞋架上纪先生那双白色皮鞋,“您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纪先生云淡风轻说,“我没觉得很好。”
我转过身看着他,他又开始喝茶,他早餐过后势必要饮一壶浓茶,我想起来那天在电梯门口听到的话,我犹豫了一下问他,“纪先生以后会利用我吗。”
他端着茶壶的手微微一滞,“为什么这样问。”
我说,“就是好奇,女人天性敏感多疑。”
他听我这样解释,手重新运动起来,将陶瓷小杯斟满,“会不会有什么说法。”
我笑了笑,“会,那证明我有价值,一个有价值的女人,不用担心还不了债。不会,那证明纪先生是个天大的好人,说慈善家都不为过,我很幸运遇到您。所以不管会不会,对我都是好的。”
纪先生笑着点头,“答得好,这番话和你身上穿的旗袍一样漂亮。”
我手指在旗袍蕾丝和珍珠的部位抚摸着,这手感很丝滑柔顺,材质最上等的丝绸锦缎手工制作,阵脚都被隐藏起来,表面一点都看不到。赌场里席情作为台柱子身上穿的最好的一款也没有这件精细。
富贵的女人爱珠宝,性感的女人爱红酒,高雅的女人爱旗袍,我也是进入赌场上班后,才知道这世上还有旗袍这样美丽诱惑的修饰。
我手按压住颈间的纽扣,“我欠纪先生天大的恩情,没有什么是我不能做的。”
◇ 第22章
我在去医院路上接到了阔别多日发哥的电话,他那边特别乱,男人女人叫声混杂,听着好像嗑药呢,发哥语气飘忽忽的问我找到工作了吗,我说没有,他问我现在生活来源是什么,我说没有花钱的地方,自己积蓄也还够。
“我朋友在北坪广场有个游戏厅,玩儿电子赌博,这边招陪玩小姐,就是在旁边喂点水果,坐个大腿,保你出不了大事,吃小亏和在华盛差不多,人不横,都是暴发户或者大学生,没那么多折磨人的损路子。我给你留个位置?”
我犹豫了一下,我问赚得多吗,他说还行,一个月多接点活儿马马虎虎过万。
其实我也想过,除了干这些,来钱快而且来钱猛的真不多,女人走投无路时候大部分都选择下海,这个轻松,说难听点,躺下趴下就是钱,可我当初在卡门宴也没正儿八经的挂牌出台,就是喝酒玩儿骰子唱歌,一个月最少了也五个数,经常有手脚大方的送珠宝,当了绝对不只万八千的。如果我还是在这个圈子里混,我不如再回去求求霍老板,有他捧着,相信坐回原先的红牌位置并不难。
我婉拒了发哥,他也没强求,告诉我自己小心点,我要挂断之前,他忽然又说,“离纪先生也远点。”
我手指已经触到了红键上,我不由得顿住,我不太明白为什么不管是谁都在警告我这句话,就好像我有什么想法似的,“我没打算怎样,我自己什么身份我清楚,纪先生我高攀得起吗,你们不用警醒我。”
发哥在吸烟,他那边发出嘬嘬的声音,“我就提点你一句,等到你控制不住了,也就晚了。凡是掉进感情深渊里,男人能爬得出来,女人都死在里面。”
我捏着手机,“纪先生的过去很可怕吗。”
发哥说,“差不多吧,那人阴到了家,十几年的筹划他都能算计出来,一步不差。这种人很难和他共事,会被他玩儿死。当然了,你说的也对,他身边什么妞儿没有啊,不可能看得上你。”
发哥说完之后那边有女人娇滴滴喊他,他电话都没来得及挂,就直接丢到了一边和那女人滚到了一起,我听着那边断断续续传来的靡靡之音,尺度之大令人面红耳赤,我扫了一眼开车的司机,他也听见了,并没什么反应,也没看我,我打开一点窗户,迎着外面刮进来的风关了手机。
我赶到医院询问了接待台,找到席情的病房,她房中刚好有护士拿着药瓶出来,我和那名护士打了招呼,简单询问了席情的恢复情况,护士说还不错,脑子里血块没有彻底化净,但没有大影响,下个星期可以出院。
我推门进去时,席情正按着自己手背的一脸怨念,她看到我有点不敢相信,瞪大杏眼看了好几秒,我问她是不是傻了,她扯着嗓门破口大骂,“你才来看我,你傍了男人把我忘了啊?”
原先一个场子一个班儿的曾淼说过,席情穿上旗袍不张嘴,就靠着窗台一站,不论外面如何风和日丽,春光迷人,都不如她万分之一,可一旦她张了嘴,所有美感悉数消灭。
她少女时代就我行我素,她爸妈都不乐意管她,就一门心思照顾她弟弟,她在各个场子辗转,学了一口黑话,做派不太干净,但在我的认知里,她是个仗义温暖不装逼的好姑娘。所以就算那些特干净的女孩靠近我,我也愿意和席情做姐妹儿,因为她真实自然,她让我觉得特别敞亮。
我扒着她病号服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通,她身上的伤口痊愈不少,有当时抽得特别深鞭痕,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白色,所幸她皮肤白皙,看不真切,而且都是比较私密部位,平时穿衣服露不出来。
我特别心疼拿起床头摆放的药瓶,拧开用棉签蘸了点,我一边给她涂抹一边说,“郭局来了吗。”
席情说,“他还不知道吧。我手机落赌场地下室了,昨儿晚上我找护士台借了座机给他打电话,他秘书接的,他在外地出差,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他不会是躲了吧。”
席情特别不乐意听这句话,“那怎么可能,你知道个屁!郭局现在让我迷得连他亲妈都不认了,他都跟他老婆提离婚了,要娶我,他绝对不会跑路。你把他看得也太怂了,人家坐到今天这个位置上,没两把刷子能行吗。”
我说,“那他娶你你嫁吗。”
她想了想,“不打算嫁,我还没到三十呢,未来无可限量。我不能为了套住这一棵歪脖树,舍掉一片大森林,现在我手头没更好的,我只能拉住他,如果等到我四十岁,他还对我五迷三道,我再考虑一下接受郭太太的身份。”
我嗤地一声笑出来,“那你求他给你赎身吧,你赌场还有三年到期,这三年金老板不会让你痛快过去。”
席情朝地上呸了口痰,她对我特别无语翻白眼,“你是不是傻逼到觉得场子里的鸡鸭都有你那么好的运气啊?赎身是闹着玩儿的吗,我是头牌,你以为头牌是钱就能带走的?场子捧一个头牌浪费了多少工夫,她身上系着多少官商黑三脉的资源,是镇场的宝贝。赌场的俩头牌全赎身走了,华盛的台靠鬼撑啊?”
她一把将我从床边推开,我正削苹果呢,没防备她来这一手,差点削了指甲,我把苹果从怀里重新拾起来,将最后那一点皮削完递给她,她拿在手上啃了一大口,“你住哪儿啊现在。”
我不想让别人替我担心,尤其在我和姜环还没彻底决裂的时候,我心里想回头,也想让他给我个台阶,正因为抱着这个想法,我在外界人面前必须给足他面子,他好面儿,凡是认识他的都知道。
我低着头搓自己指甲盖上的刀痕,“我还和姜环住一起。”
“你蒙智障呢?”席情特别好笑掐着腰大声嚎,“你和他住一起,鬼和豹纹小妹睡得天昏地暗的。”
我心里憋了口气,就好像一大堆东西堵住了,上不来下去的,玩命折磨我,“他和那个女的同居了吗。”
席情说,“差不多吧,赌场有人见着他送那女的回家,跟上去了。大半夜孤男寡女的,你觉得可能就在屋里下下棋聊聊人生理想吗。一个傍男人的三儿,她能有狗屁理想啊。”
我捂着眼睛沉默了一会儿,“他还没和我提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