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1 / 1)

纪容恪何其聪明,他当然察觉到一丝不对劲,他笑着喊了声岳父岳母,便将身上的西装脱下,非常闲适慵懒的样子,在贺润对面坐下,我顺手接过来,可我刚触上到就立刻意识到这不是我该做的事,他有妻子有助理,更有佣人保姆在,怎么都轮不到我来接,我又不动声色丢给何一池,他搭在腕间,幸好并没有人发现这一幕,每个人似乎都各怀心思。

纪容恪坐下后,他摆弄着茶几上的陶瓷杯,他一边倒水一边问贺润,“今天出去逛了吗。”

贺润说,“没有,刮风天气不是很好,明天晴朗,打算和妈妈一起去看看旗袍店。”

纪容恪笑着说,“岳母穿旗袍十分雍容华贵,这一点你很像岳父。”

贺润抿唇笑了笑,她心不在焉往贺归祠那里看,见他没有关注这边,正在看茶壶,又立刻朝着纪容恪挤眼蹙眉,纪容恪喝了一口茶,“岳父您找我回来,是有急事吗。”

贺归祠清了清嗓子,他身体坐直后仰,倚靠住沙发背,“有一点,不是很重要,无非是琵城那边企业的一点人事调动,我来和你讲一下。”

他手持茶壶含住壶嘴,微微抖了抖,灌入一口香茶,“客户部门对企业来讲非常重要,可惜贺渠忙着法院事务,又没有你会逢源,所以我本想委任他,奈何他实在做不了,我思来想去,也只有你能胜任,我打算把你调遣到客户部,容恪,你要帮我好好打理公司,纪氏就在你眼皮底下,又跟了你十几年,闹不出大事,琵城虽然路途不远,可我常年不在,你不帮助我稳定格局,我心里总放不下。”

我始终低垂的眼眸,在听到贺归祠这番陈述后,倏然抬起。傻子都看得出,纪容恪这是不得他信任被贬下了三级,从代理董事长到副总再到高层主管,再贬下去只怕他自己都开不了口,客户部的差事不好做,又没有实权,纪容恪当然不可能接受。

果然不出我所料,纪容恪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波澜,可语气却骤然冷了几度,“岳父这是什么意思,是我哪里做得不好,让您不满了吗。”

贺归祠说,“你做的非常好,但容恪,你也要清楚一个道理,企业可不是一个好字就可以撑起来的,它需要的力量太多大,我也要顾及多数人的想法,才能维持内部的平衡,我不是没有保你坐在这个位置上,我保了一次,但他们还死咬着不肯放,我很为难。我这把年纪为了一点口舌而焦头烂额,我也不希望这份僵持继续下去,你能明白吗。”

纪容恪将始终握住的茶杯放回盘内,唇角溢出一丝似有似无的冷笑,这冷笑意味深长,我最了解他,他每次产生了血腥恐怖的念头,都有这份标志性的笑。

纪容恪掸了掸指尖的潮湿,长吁短叹般的口吻说,“岳父良苦用心,我怎么会不明白。只是不知我能否理解为,岳父想要扶稳我这个位置,对我寄予厚望,只因为高层的质疑和排斥,才不得不顺应多数人意愿,对吗?”

贺归祠说,“是。”

纪容恪的笑容立即绽放得更大更深,“这有什么难,只要岳父支持我,这个位置我就有资本坐稳,贺家企业怎能落到那些别有图谋的外人手中,小婿当然义不容辞,岳父不妨安心等我的好消息。”

纪容恪这番话说完,贺归祠的脸色倏然变了变,他只是一个推辞借口,他如果不愿意,董事再如何联名也不过一张废纸,他只是不好逼急纪容恪,才把责任推卸得干干净净,可显然纪容恪并不识趣,装疯卖傻让他有些措手不及。

纪容恪笑着从沙发上站起来,他看了一眼表情复杂的贺润,“我这几天大约在琵城,我会尽快解决这些让岳父焦头烂额的琐事,等我回来好好陪你。”

贺润不知该怎样回应他,只是坐在那里僵硬沉默,纪容恪转身吩咐何一池收拾东西立刻赶去琵城,何一池点头说好,他转身离开,贺归祠拿着茶壶的手紧了紧,语气也终于泄露出他的心情,“容恪。”

“岳父。”

前者声音沉闷,透着一丝威仪,后者声音高亢,隐隐搀杂着威胁,双方同时喊出,也同时落音,贺归祠蹙眉盯着地面,纪容恪站在他面前,低头俯视的气势更加冷冽逼人,“岳父老了,耳根子软,容易听进去别人的几句谗言,让亲者痛仇者快。可我为贺家所做的一切,都看在贺润的面子上,她是我妻子,我身为丈夫身为她的依靠,当然不能害她。”

纪容恪说完后,他手越过贺归祠身侧,掌心撑住沙发靠背,将上半身干脆利落压下,带起一阵劲风。

他一双非常好看的桃花眼耐人寻味的眯起,“岳父年事已高,不如在家颐养天年。至于其他事,交给我与贺渠,难道您还不放心吗。就算您不放心,又有什么用处吗。”

◇ 第194章

纪容恪有一双桃花眼,只是不很明显,他因为算计而微微眯起来时,那双眼睛便魅惑人心到了极致,可他平时极少这样暴露自己的心思,所以我一直都没发现,他眼睛这样好看。

怪不得他极少眼尾细纹,他不爱笑,真的不爱笑,他多数时候至多勾一勾唇角,眉眼温柔,但那足够了,春风万里清明湖泊也不及他一丝浅笑,否则怎迷得我与贺润神魂颠倒。

他在贺归祠面前的嚣张是有资本的,这几个月他潜伏在贺家所有人身边,没有人会对这个家的一份子产生怀疑与距离,他利用贺家女婿的身份掌握了许多贺归祠最为忌惮的东西,其中便有财产的来源和他军政生涯的暗箱操作,纪容恪越是狂妄,贺归祠越是谨慎,因为他非常清楚一个人的傲慢不是平白无故的,一定有支撑他如此张狂的资本。

纪容恪原本就以手段和阴险制胜,当他还手握其他筹码,贺归祠自然恐慌,恐慌的结果是他们在这场谈判中不欢而散,并且彼此撕破了最后那一张脸。

纪容恪带着何一池离开贺宅到纪氏准备去琵城出差需要的东西,他离开后,贺归祠扫落了茶几上一切物品,他仍旧觉得不解气,又反手推翻了挂在花架上的古董釉瓶,贺润吓得捂住耳朵尖叫出来,贺夫人从身侧抱住贺润,她对贺归祠大喊,“不要砸了!那不是你最喜爱的明代古董吗?”

“古董?”贺归祠眉目狰狞,他倏然靠近过去,吓得贺夫人抱着贺润接连后退多步,抱在一起瑟瑟发抖,她们从没见过贺归祠这样暴怒,对他下一步会做出什么充满了惶恐与畏惧。

贺归祠狞笑出来,“纪容恪的嚣张,你们看到了吗?他笃定我碍于他手里的东西,不敢与他为敌,九龙会与我互相挟持,相安无事到今日,可纪容恪守不行,他什么都不怕,我也并没有掌握到可以威胁到他性命的筹码。你们知道后果吗,一群愚蠢妇人!还心疼这一点点小钱财,我贺家辛辛苦苦经营了数十年的东西都将被他毁于一旦,古董算什么,你以为他只要古董吗?如果落在别人手里,我宁可亲手毁掉。”

贺归祠说完后反手又是一扫,挂在墙壁上的表框字画也碎裂在地,他用脚狠狠踩上去,将纸张踩得四分五裂,贺润忽然崩溃大哭,她掌心抱住头嚎啕出来,她不断说不可能,容恪不是那样的人,贺夫人用手轻轻拍打抚摸她颤抖起伏的后背,她对贺归祠说,“容恪是润儿丈夫,是你的女婿,他就算再狠,也不可能这样对待我们,你不要杞人忧天做贼心虚,你利用权势做过什么他早就清楚,华南地盘上有谁瞒得过他,他想要栽你,还用等到今天吗?”

“为什么不能?”

贺归祠一声冷笑,“你以为他是因为什么娶润儿?润儿是你我的女儿,这是他唯一的目的,不然呢。因为润儿优秀吗?我当然希望虎父无犬女,可润儿就是不争气,纪容恪是人中之龙,他可能看上润儿吗?”

“爸爸你胡说!”贺润忽然在这时爆发出嘶吼与喊叫,她眼睛里都是泪水,正一滴滴滚落下来,“容恪并没有像您想的那样,他对我很好,他对我真的很好,我不能相信没有爱情的婚姻可以让一方对另一方这样纵容与体贴,那是不可能的!”

贺润说完这些仍旧觉得没有说服力,她拼了命的想要说服自己,她狠狠拉住贺夫人的手臂,指着贺归祠大叫,“妈妈您是女人,您看得清楚,您告诉爸爸,容恪娶我没有那么龌龊肮脏的想法,只是因为感情,妈妈您告诉他!”

贺夫人见贺润已经疯了,她脸上充满担忧和心疼,她用力按住贺润肩膀,将她牢牢抱在怀里,她不断安抚她说是这样,贺润仍旧在嚎哭,我看着这样一幕,忽然觉得十分感慨与心酸,这就是纪容恪的害人之处,他可以让女人为了他发疯,受尽欺骗与残忍后,仍旧一味固执的相信他追随他,扮出让局外人恨得牙痒痒的忠诚愚蠢与至死不渝。

“容恪才四十岁,就已经拥有了这样高的地位,他需要依靠娶一个女人来让自己更加优秀吗?你太高估你自己,你的贺氏未必有他的纪氏有钱,你四十岁时连他三分都不如,他只是喜欢润儿天真懂事,何况我们也的确配得起他,哪来那么多不堪入目的算计与利用,润儿条件比不得他,也没有像你觉得差那么多,除了润儿,他还可以娶谁,娶那些和他传绯闻的交际花吗?”

贺归祠听完贺夫人的话,他伸手指着她冷笑,“妇人之仁,不贤之妻!我怎会娶了这样一个女人,我怎会瞎眼为了你,让我与卿蓉天人永隔,你什么都不懂,只知道一味的贪权爱财,当初我不同意润儿嫁给纪容恪,她寻死觅活不吃不喝,你非但不劝诫她,反而帮助她达成目的,现在引狼入室,我的心血即将毁于一旦,这笔帐我找谁算?如果卿蓉在世,她绝不会这样宠溺子女,这样愚不可及!”

贺夫人听到他两次提及贺渠生母,而且用极其残暴的语言将她鞭挞得一文不值,她整张脸在这一刻变得惨白和扭曲,她松开在她怀中瑟瑟发抖的贺润,昂首挺胸不甘示弱,“对,卿蓉就是优秀,知书达理贤良淑德,温柔懂事体贴识趣,可那又怎样,还不是被我设计害死。她又得到了什么,是丈夫自始至终不曾改变的情深,还是一生享用到老的荣华,一无所有,结局凄凉,我为什么要变成她那样可笑的女人?她本可以活得更久,但这些你当时就知道,你依然被我迷了心智,默许我做下这样丧尽天良的事,眼睁睁看着她沦为我手下亡魂,你也不是什么好人,何必来指责我,一丘之貉而已。”

贺归祠被贺夫人毫不留情的话气得浑身发抖,而贺润因为这样惊天动地的真相彻底呆愣住,她瞪大眼睛微张红唇,看着面前杀人凶手的母亲,这个一向在她面前在世人眼中扮演着贤淑内助的母亲,竟然还有这样一段不堪又凶残的往事,她浑身都僵硬住,良久不曾回过神来。

贺归祠扬起拐杖要劈打下去,贺夫人反手一搪,“砰”地一声,她手腕立现一片青紫,而贺归祠也因为巨大的冲击力微微晃了晃。

在他们争吵的过程中,我隐约察觉到背后一缕凝视的目光,而且存在很久了,我下意识转身看过去,贺渠就站在二楼拐角处,他背贴墙壁死死握住楼梯扶手,手背青筋毕现,他眼底闪过杀气,戾气和寒气,清俊刚毅的轮廓犹如簇了一团烈火,恨不得立刻将这一切都腐蚀摧毁,我重新转过身去背对他,我唇角忍不住勾起一丝冷笑,在贺归祠第二次扬起手臂要抽打下去时,我立刻冲上去扶住他,也顺势用力夺下他的拐杖,贺归祠一怔,他似乎没想到我看着瘦弱却有这样大的力气,很明显是练过身手。

他没有和我硬抗,他站在原地任由我搀扶住他,闷闷的喘息着,贺夫人不肯示弱,她一句软话不说,直直凝望着偃旗息鼓的贺归祠,并不认为自己错了。贺润看着她背影不断摇头,她脸上只有心如死灰般的惊愕与绝望。

我对贺归祠说,“爸爸,继母与母亲之间的恩怨,早都是几十年前的事了,幸好贺渠不在,不然听到刚才你们的对话,这份才熄灭了一点的仇恨火焰,又要重新点燃了,家和万事兴,既然继母做错了,爸爸也纵容包庇了,又何必撕破脸到这种程度。人死还能复生吗,显然不能,活着的人就不要用罪孽来彼此惩罚和相互残杀了。”

“我没有做错。”贺夫人冷笑,“如果我错了,当初他为什么不制止,反而默认我继续为所欲为。”

我内心和眼底都是不着痕迹的冷笑,我见这把火已经添加得差不多,该我全身而退了,我叫来站在一旁呆若木鸡的保姆与佣人,让她们照顾好这里,我最后看了一眼茫然又死心的贺润,转身走上二楼,迎接已经开始磨刀准备屠杀的贺渠。

我用墙壁挡住自己,环抱双臂看着他嗤笑出来,“都听到了。”

他抿唇不语,垂在身侧的拳握得死死的,我说,“你母亲原来是被你生父视而不见任由嚣张的继母戕害而死。这狼狈为奸的一对伴侣,还真是天作之合。”

我说完在原地转了个圈,面朝走廊尽头的天窗,叹息般意味深长的语气说,“谁能想到一生戎马指点军队的贺首长,竟然有这样不堪回首的黑底,怪不得九龙会伤了你也伤了贺润,他都不敢拿出他的军权报仇,原来是劣迹斑斑,被人捏住了软肋。贺渠,身为你妻子,我非常心疼也十分不公,我虽然没有见过你母亲,但她是我婆婆,贺夫人的嚣张与你父亲的无情,是我最痛恨的。”

我每句话都字字珠玑,专戳贺渠柔软的心窝子,把他刺穿得血肉模糊鲜血淋漓,他深深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眼底泛起猩红,他注视天花板用格外低沉的声音说,“我会将贺家的一切夺过来,把贺归祠与那个毒妇赶出去,逼贺润为娼。”

我笑着拍手,“好主意,恶人有恶报,这是应该的,可流露街头能泄恨吗?能弥补你母亲红颜薄命的悲剧吗?她可在天上看着,哪怕你是无神论,你也不能否认,为死者报仇,是你作为儿子的使命,恶人就应该老无所依无处温饱,遭人鞭笞侮辱横尸街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