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1 / 1)

他声音很大,由不得我听不清,我脑袋轰地一声,似乎是无数只炮仗一齐点燃,将我世界炸得四分五裂,断壁残垣。

我盯着他眼睛里射出的光,那是一缕凶狠的无法压抑的逼迫我的光,我们两个人以这样姿势僵滞不动互相凝视了彼此很久,他的气势越来越足,我却越来越弱,到最后他是巍峨的群山是炼钢的烈火,我却成了柔软的池水,凋零的残花。

何一池听到叫喊以为发生了什么,他从二楼书房出来,疾步往楼下走,纪容恪迅速松开了我,他手插回口袋里,脸上恢复了以往毫无波澜的平静。好像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我狂想出来的幻觉,他几乎要脱口而出的话,就这么经我遗憾错过。

纪容恪在更衣室换了西装,带着何一池驱车赶回贺宅,我没有告诉他我会过去,至于何一池会不会讲,我无法掌控,反正不久后也要见到,隐瞒不了。

我拉住保姆询问她卧室在哪里,她放下手上的活儿将我引到二楼一个十分宽敞的房间,我进去后只打量了半圈就愕然愣住,不是因为它精致奢华的装潢,而是这个房间的庞大双人床有两个枕头,纪容恪的内裤还赫然躺在上面,他似乎做了长久安营扎寨的准备,卧房里有关他衣食住行的东西一应俱全,而且备份很多。贺润虽然懦弱,他一个出差的借口就可以搪塞,但他不回去早晚会被贺归祠调查出来,贺润是他掌上明珠,这份委屈他绝不容。

最关键卧房内没有独立浴室,是一个打通的开放型,只隔了一层玻璃,连个遮挡的帘子都没有,浴霸和浴缸正对着床尾,意味着我洗澡时候,如果他在房间,他可以全程品着红酒听着音乐无码观赏,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欣赏每一寸。

我气得牙痒痒,纪容恪这只老狐狸他还真会享受,以为我瞎看不透他的风流诡计。

我此时也没工夫计较,我匆忙打开衣柜翻找合适的衣服,纪容恪很了解我的喜好,准备的每一件并不花哨,款式花纹大方清秀,但只触摸了布料就知道十分昂贵,我从里面翻来覆去寻找挑选了一件最朴素保守的长裙,力求不会抢了贺润的风头但也不至于太平庸,我穿好自己简单化了一个妆,便拿手包下楼,我叫来司机,让他开车送我到贺宅,他下意识想要掏手机,我立刻按住他腕子,用很冷冽的语气说,“我去的地方,容恪也在,我还能出事吗?”

他思索了下,“夫人,您千万不要有任何变故为难我。先生是什么人您也清楚,他提前和我们打过招呼,我们的生死安危都牵在您身上。”

他脸色很凝重,一看就是真的受了威胁,我知道纪容恪这人狠起来多无情,绝对说到做到,我郑重点头说好,他这才妥协拿钥匙跟我出去,司机认识贺宅小区地址,但不知道具体哪一栋,他只能将车停稳在门口,我坐在里面打了个盹儿,凑足了和贺渠道约定好的时间点,才推开车门弯腰下去,扶着窗口询问值班的保安,他从一块西瓜里抬起头很戒备问我是什么人,我不愿多费口舌,直接让开身体将纪容恪为我准备的车露给他看,他探头看了一眼车牌和标识,立刻换了脸色,他从保安室内出来,殷勤得指给我一栋西南角方向的庄园,还询问我需要打电话让佣人出来接我吗,这样的势利眼最人心凉薄,我理也没理他,直接冷着一张脸走向那栋沐浴在黄昏下的宅子。

距离门口还有一段路程,我一眼看到了守在门口正低头看手机的贺渠,我刚想张口喊他,放在手包里的电话忽然响起来,他将手机贴在耳畔,转过身背对这边,看着庭院内种植的冬梅花,我直接按了挂掉,疾步往那边走着,他不解看了眼黑下去的屏幕,眉团紧蹙,我大喊了声贺先生,他立刻转过身,在看到我时他脸上的阴云散去,露出一丝非常皎洁的笑容,他主动迎过来几步,我笑着对他道歉,谦虚说自己晚了,他急忙说,“时间刚好,是我有点心急,怕你忽然不能过来。”

◇ 第145章

贺渠的话让我觉得很无奈,好像我放鸽子是常有的事,可我们才接触过一次,我也不知道怎么会给他留下了这样的印象,我哭笑不得问他,“我看上去像是一个很不守信用的女人吗。”

他笑着摇头,“是我自己的问题,以前被人放鸽子放怕了,总觉得很难全心全意去相信。”

看不出逻辑缜密又非常冷静的贺渠还有这样狼狈的经历,很难想像放他鸽子的女人是怎样心高气傲又个性十足,我目光落在他肩头沾着的一丝白屑上,伸出手若无其事在上面掸了掸,“哦?还有这样的事,放你鸽子的人难道不知道贺法官的鼎鼎大名吗,是不是江湖上不想混了。”

我这番话让他立刻破功,他忍不住喷笑出来,“和你一起说话我觉得很舒服。”

我出于礼貌回了他一句我也是,他眼睛里莫名亮了亮,我们又聊了一会儿,直到赶来的宾客越来越多,每当有人经过进入时,和贺渠打过招呼寒暄一番,便会把目光落在我脸上,非常详细而深沉的打量,眼神内颇具深意,对我的身份无比好奇。

他们之中大多是我没见过的,也有偶尔几位曾经在宴会上碰面,他们对我印象不深刻,顶多对我有一丝模糊的似曾相识,一时半会儿也不可能想起来,可我出于心虚都是将脸立刻别过,贺渠看出我的不自在,他对我十分绅士做了一个请进的手势,我跟随他进入客厅,客厅内空空荡荡,只有两三名保姆佣人在做事,我们又穿梭过一条长廊,最终到达后园的水晶宫,上一次来我昏昏沉沉,没有心思随贺渠四处走走,更不曾久留,竟然不成想贺宅这样别有洞天。

我以为就是一栋再正常不过的二层洋房,可后园十分宽阔奢华,整体用巨大的长方形玻璃堆砌了一座类似城堡模样的大礼堂,放眼望去恍若深海地宫,又似乎蔚蓝天上,白云之间。

看得见天,看得见空气,看得见一切,墙壁和天花板全都是玻璃,每一块上面镶嵌了一枚假水晶,除了用来装饰,更重要可以折射理石地板下的彩灯,让光线变得明亮绚丽,形成一个多面菱形,置身其中变化莫测,新颖有趣。

水晶虽然是假的,但凭借我跟在纪容恪身边这不到半年的见识,也能通过一些特质粗略辨认出它的价值和等级,这些同款式的假水晶依旧造价不菲,材质十分通透且款式打磨得也极其光滑精致,算是假货中的贵族。比真货也便宜不了多少,而且不会落人口实。

看来贺家看似清廉,实则怎样,也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我站在入口搜寻一圈都没有看到纪容恪,新标码头出事之前他几乎不以面容示人,从来都戴着面具,连贺夫人寿宴他都没有露面,今天贺润生日,他再不出现实在有些说不过去,而且新标码头事件后,华南对于他的消息基本又卷土重来,他想要隐身已经不可能。

我在群人中看到了贺归祠和贺夫人,他们穿着唐装和老版旗袍,正同两名身着军官服的老年男人说话,脸上是轻松愉悦的笑容,贺归祠喝酒时不经意看到了贺渠,他嘴唇阖动不知说了句什么,那两个男人同时回头看过来,只有我发现了他们的目光,贺渠正在我调兑果汁,全然没有留意外界纷扰,我赶紧退到他旁边不动声色拉了拉他袖口,用眼神示意那边,他顺着我目光看了一眼,眉头倏然紧蹙,我问他怎么了,他笑着说没什么,让我在这里等他,他去去就来。

我接过他递给我的果汁,找了个最不起眼的角落靠着墙壁喝,我视线始终时不时瞟向那边,那两名军官其中一人对贺渠格外熟络热情,而贺归祠也乐见其成,不断挑起话题让他们接触沟通,可贺渠表现稍显冷淡,似乎不太愿意久留,只是无奈找不到借口离开,他脸上谦逊温和的笑容一直都有,却总是透着一股淡淡的疏离。

我正在聚精会神注视那边,我手上的酒杯忽然被轻轻碰了一下,我下意识捏紧杯身防止它从我掌心脱落掉在地上摔碎,这样喜庆日子碎了杯子是很大的不敬,对于显赫的官门大户,很在乎寓意好坏,除了贺渠与贺润,这里大约没人欢迎我,我必须时刻谨慎别做错事成了反面焦点。

我把控好酒杯后,才抬头看是谁,我看到贺润那张微笑的脸庞,整个人微微僵滞了一下,她笑着朝我举了举杯,将里面同样的饮料喝掉,我反应过来也紧随其后喝光,我对她说,“生日快乐。”

我接到贺渠电话后,来不及再去挑选贺礼,我也全然没有放在心上,毕竟我与贺润不熟,我不打算在以后的时间熟悉,礼尚往来能少则少,除非是在推脱不开,不过我也出于礼貌准备了礼物,我从手包里取出一条紫钻手链,包装盒还是原先的,这是纪容恪送我的礼物,不过我始终没有戴过,因为我不喜欢紫色,我递给她,她没有矫情的推辞,而是笑着接过去打开看,她将自己手腕比对在上面,对我说,“谢谢冯小姐,我很喜欢。”

她把盒盖重新扣住,“你这样忙我没想到你过来,刚才看到背影像你,我还怕自己认错,走到眼前才确定是你。”

我茫然一怔,我脱口而出说,“不是贺小姐让贺先生请我过来吗?”

她听到我这样说,她同样迷茫的眨了眨眼睛,不过她立刻露出一抹耐人寻味的笑,“原来是这样,虽然我很希望冯小姐过来,也担心你不愿意又不好拒绝我,闹得都不愉快,哥哥胆子大,帮我做了我想又不敢的事,不过他大约比我更想要你来。”

她说完俏皮一笑,“我哥忙于事业,从没有过什么儿女情长,不太懂女人心思,冯小姐多多担待他,他可是这世上最好的男人。”

她说完回头看了一眼二楼卧房窗户,“当然除了容恪之外,他才是最好的,他和我爸爸只能排第二。”

原来是贺渠以贺润的名义邀请我过来,我下意识看了眼仍旧站在那边说话的贺渠,我抿了抿唇,他这时同样看过来,他见我盯着他失神,以为我有事,他对那名正兴致勃勃与他谈论什么的军官说了句失陪,那人脸上闪过一丝不满,最终友好的说请便,贺渠朝着我急匆匆走过来,包括贺家二老在内的四个人都顺着他走来的背影看到了我,我立刻转过身去,给了他们一个后背。

贺渠站在我旁边问我是不是有事,我微笑说没有,他这才松了口气,他额头有汗,我抽了一张纸巾递给他,顺便指了指出汗的位置,他温厚一笑,抬起手臂擦拭,贺润用手指戳了戳他心口,“我这个当妹妹的都没见你这样放在心上,在自己家里还能出什么事?以我的名义把冯小姐诓来,你不给我点封口费,我可不帮你说好话。你闷骚死板严肃工作狂的缺点,我全都给你倒出去。”

贺渠用纸巾挡住挨着我的半边脸,他眼神冷冽扫了贺润一眼,明显有些生气,贺润咬住嘴唇没再说下去,她似乎很畏惧贺渠,玩笑归玩笑,他一旦垮了脸,她真是怕得每个毛孔都在颤抖。

她将杯子轻轻撂在桌上,语气怯怯的,“我走还不行。”

她提着裙摆飞快离开,贺渠把湿了的纸团丢尽烟灰缸内,他一直对我说抱歉,“刚才父亲叫我过去,有两位世伯要招待,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是我失礼,改日我请你吃饭赔罪。”

我刚想说不用,余光忽然瞥到对面一扇半圆形的拱门内闪过一道熟悉身影,这两个字在我唇边倏而止住,我所有目光投射过去,纪容恪垂眸和贺润说笑着什么,他眼角新长出来的一丝格外细碎的皱纹随着他笑容溢出,贺润伏在他肩头听他讲,不时掩唇浅笑,看上去琴瑟和鸣,令人生妒。

当纪容恪出现在那里时,水晶宫原本喧哗热闹的气氛骤然鸦雀无声,寂静得诡异,这样死寂了几秒钟,人群内爆发出更大的喧哗,这些喧哗由无数低沉的唏嘘组成,我隐约听到他们议论怎么贺家女婿会是纪容恪,他们脸上瞬息万变的惊讶表情令我产生了一种看戏的乐趣,原来做局外人旁观者这样刺激,人真是最复杂的动物,那张面孔可以演绎出成千上万的表情,而且每一种都如此精彩绝伦。

贺归祠虽然意料到纪容恪在华南的地位和身份势必在阔别已久后同贺润第一次出现引起轩然大波,但他没想到反应这样大,他望着这一幕不着痕迹蹙起眉头,额前拥挤的皱纹无比繁复堆积在一起,将他那张原本就长相严肃的脸衬托得尤为阴寒。

纪容恪挽住贺润腰身,对每位来宾表达了感谢和问候,原本还窃窃私语的嘉宾在他说话过程中全都止住了声音,一切目光聚集在他脸上。不得不说他气场真的很强大,那是一种与生俱来的魄力和风度,哪怕只是最平凡的身份,依然挡不住别人的倾慕。只要他出现的地方,都会是人群瞩目的焦点,谁也无法埋没掩盖他的璀璨和光华,他永远都号令群雄耀眼夺目。

纪容恪致辞完毕,底下爆发出潮水般的掌声,男佣人推着布满白玫瑰的蛋糕车缓缓从入口进来,气氛推向最高潮,天花板上五颜六色闪烁的灯光在一霎那齐齐笼罩住他们头顶,我看到他握住贺润的手和她一起切蛋糕,他脸上是温和的笑,眉眼专注凝视她,似乎全世界都因她一人绽放,再无其他,他洁白衬衣映衬着她如果般热情娇艳的红色长裙,那样安静美好缠绵悱恻。

贺润脸颊红透,眼底是溺死人的幸福,她白皙小手被他大掌握在手心,她原本娇小的身体笼罩在他胸膛,更犹如一个玲珑珍珠。我望着这样一幕,指尖不动声色狠狠捏紧酒杯,心犹如被挖碎般悸痛。

◇ 第146章

在纪容恪切蛋糕时,他抬眸往我的方向扫了一眼,我也不知道怎么如此精准,就偏偏看向这边最不起眼的角落,其实他之前并没有看到我进来,何一池以为他知道也没讲,所以他没想过我会在,以致于他目光在触到我的脸时,骤然微微一沉,眼底的冷然和瞬间覆灭下去的笑意令他手上动作有些偏颇用力,贺润原本想要保留蛋糕上丈夫纪容恪五个字,她切得很小心,似乎不忍破坏,结果被他的大力切得四分五裂,贺润脸上一白,她十分惋惜哎呀了一声,随即抬头看他,语气略带埋怨喊了声容恪,纪容恪这才回过神来,他不动声色将目光收回,脸上重新浮起一抹笑,垂眸问她怎么了,贺润指了指蛋糕,“我想保留的被你切烂了。”

纪容恪看到被切断的丈夫二字,他笑了一声伸出手指在她鼻尖刮了刮,“原来喜欢这个,我可以多写几次给你。”

贺润听到他承诺没有十分高兴,她脸色僵硬抿了抿唇,“你刚才看什么。”

纪容恪简单的一带而过,并不想深究这个话题,“只是一个熟人。”

他将蛋糕完全切开,分成十几份,侍者走上来盛入盘子内,分发给前排贵宾,剩余二三层的蛋糕,则由现场佣人切好再陆续分发给后面的客人,纪容恪挽着贺润的腰从台上步下,他并没有往我的方向走来,而是直接迎上贺归祠,跟随他身旁与那些贵宾寒暄,所有人在见到纪容恪走进人群后,都蠢蠢欲动要过去混个脸熟,每个人都十分清楚,霍砚尘死了卡门宴倒了,华南江湖今后便是纪容恪的掌中之物,他又攀附了贺归祠,想要与白道平分天下打入其中,已经是指日可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