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幸京城平安无事,待今日密道填埋,元嘉帝的后顾之忧,便又少了一桩。
说话间,二将并行至密道入口,裴恕扫眼看去,便见那里横着几排大木桩,木桩皆以铁钉相连,桩下挖了浅坑,密密麻麻放置着倒插的铁刺,一直延伸至漆黑的洞内。
“末将怕有人误入,先将洞口封住了。”胡宗瀚禀报道。
裴恕斜起半边唇角,转身用力向他肩上一拍,笑道:“好家伙,真有你的!”
那密道入口原极窄小,除非精通缩骨功,否则常人难以入内,无形中倒减轻了守卫压力。可昨天它被炸开,是个人都能进,胡宗瀚以此法封洞,也算万无一失。
笑谦了两句,御林军便开始清除木桩等物,不消多时,那洞口便清理干净,大片岩石被火药醺黑,空气里残留着硝石的味道。
“胡大人,你我各派一队人马进洞,余下人手一分为二,分一半儿去出口处汇合。”裴恕说道。
他比胡宗瀚品级高上许多,又是元嘉帝钦点的,自是以他为首。
胡宗瀚没有异议,立时将人手调派完毕,各小队依命行事,而他则于裴恕去了营帐。
帐中备有茶点,二人各带亲兵入内,将帐门大开,正对着洞口方向。
也不过就坐了一刻左右,胡宗瀚正与裴恕说及当年北疆战事,忽地,两名校卫飞奔而出,双双单膝点地,裴家军的校卫当先禀报:“禀侯爷、禀大人,末将等在里头发现了一样东西。”
二人闻言,对视一眼,俱皆凛然。
这康王密道里发现的物件儿,绝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东西呢?”裴恕沉声问,身上的气息极为冰冷。
那御林军校卫便道:“回侯爷、回大人,末将不敢作主,先叫人把东西看住了。”
看起来,应该是裴家军与御林军同时发现此物,因怕有异,所以先行禀报。
胡宗瀚一拍佩剑,长身而起,向裴恕道:“小侯爷,进去瞧瞧罢。”
裴恕亦起身,启唇吐出一字:“好。”
胡宗瀚先行两步,在前引路,二人步出帐外。
天空有些阴沉,不知何时,厚厚的灰云涌来,一团又一团,阳光穿行其间,偶尔投下几束,稀薄无力,很快便又被层云掩尽
山风渐冷,半山腰这一侧疾风犹劲,吹得众兵士盔顶朱缨飞舞,倒与那东南温泉的一带翠绿,相映成景。
郎廷玉带着三十兵卒立在洞外,正猜测着密道里发现了什么东西,忽觉面上一凉。
他方欲抬头,又一点冰凉落下,身后枯树“簌簌”连声,竟下起了雨。
这雨来得突然,须臾便已成势,未几时,小行山已然被大雨蒙上一层水帘,山路两旁景物被大雨兜住,远处那一带绿意,更是如在雾中。
第616章 心有灵犀
“驾!驾!”数骑快马奔驰于京郊城外官道,当先二人顶盔贯甲,一着大红蟒袍,一着蓝金剑袖,虽大雨当头,二人身上却皆无雨具,只驱动坐骑,急急朝城内驰去。
因下雨,官道上车马稀疏,一辆驴车慢悠悠行着,忽听身后马蹄声疾,那赶车的把式伸头儿一瞧,登时吓得变了脸,忙忙将赶车去道旁,“吁”地一声扯缰停车,索性不往前走,只待马队行过。
那坐在驴车里的男子,乃是远道而来进京寻亲的,此刻见车忽地停了,他便拉开草帘,陪小心笑问:“老叔儿,咋地不走啦?”
那车把式拿鞭子顶了顶头上斗笠,没好气地道:“没瞧见后头那御林军的旗子么?你要走你自走去,俺可不敢和这些皇城里的爷爷争道儿。”
那男子本就随口一问,但听得“御林军”三字,哪里还敢再多问半句,牢牢地闭了嘴,缩回车中,凑去那漏风的壁板处,偷偷向后观瞧。
“嗒嗒嗒”,马队风驰电掣般掠过驴车,那男子一眼便瞧见,缀后的那一骑上缚着面旌旗,黑旗上五爪金龙被疾风刮得不住飞动,一双龙目直望过来,威风凛凛,好似活物。
那男子何曾见过这等架势,直骇得脖子一缩,擦着冷汗喃喃道:“我的个天爷爷,这头一遭儿进京,竟瞧见御林军,这是出了什么大事儿不成?”
这一队骑兵,正是裴恕与胡宗瀚所率部曲,他二人急急回程,是需进宫面圣。
小行山密道,发现了一件重要证物!
因事涉康王余孽,他们不敢有片刻耽搁,留下大队人马原地候命,二首领则亲拿着证物,返回皇城。
一路疾驰自不必提,待入宫时,两位将军已是里外尽湿,雨水顺着甲衣、头盔滴滴嗒嗒往下淌,二人却也顾不上,只管大步向前。
他二人皆生得高大,尤其裴恕,身高腿长,一步迈出去顶常人一步半,累得那撑伞小监跟着一溜小跑,只恨腿太短、路太远,险些没跑岔气。
裴恕并胡宗瀚皆有宫牌在身,一路倒是畅通无阻,不消多时,便抵达半坡斋,亦即御书房。
贺顺安正拢手立在门外,一见来了两只落汤鸡,心里便叫声苦。
这可是在宫里啊。就算不面圣,那也要讲究个形容整洁,更何况看这二位的意思,怕就是来见陛下的,这一脚一个水印儿就进了宫,可怎么见人哪?
他心下犯愁,面上却笑得殷勤,颠着碎步儿迎上前:“两位将军怎么过来了?”
“小行山出了点事儿,需得即刻面圣,烦请贺大伴通传。”裴恕压低声音道,抬手取下头盔,向下甩了甩。
这一路马不停蹄,到得此时,他才想起自己仪容这回事儿来,却也顾不得了。
听得他所言,贺顺安登时肃了容,先将二人引至廊下避雨,转头便进屋传话。
小行山那条密道,他也有所风闻,兹事体大,可不敢拖延。
未几时,元嘉帝宣二将入内,裴恕与胡宗瀚略整了整甲衣,双双跨进门槛。
天气已然渐寒,砖地上铺在厚厚红毡,二人的皮靴踩上去,“咕唧、咕唧”直响,踩下四行水淋淋的大脚印儿。
元嘉帝瞥眼瞧见,精华内蕴的眸子里,聚起一点笑意,将手中之物向案上一放,问:“两位将军这是怎么了?”
“末将等自小行山而来,因密道里发现了一点东西,末将等不敢专擅,冒雨觐。仪容不整,请陛下恕罪。”二人之中以裴恕为尊,回话的自然也是他。
一语说罢,他与胡宗瀚双双伏地见礼,甲衣摩擦,发出令人齿寒的铁器声响,御书房里,遂也生出几分肃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