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7章(1 / 1)

她不以为然地摇头,神情冷淡。

莫子静这一箭,必是有意为之,不存在所谓偶然。

裴广可是死在战场上的

身为一军之统帅,他必是顶盔贯甲、全副武装,非重弓与破甲箭伤不得他。而这两种兵器的杀伤力,以莫子静之精明,岂会不知?

这就是一场精心谋划的刺杀,所谓无心,不过是狡辩罢了。

闻听陈滢之言,莫子静倒也未去反驳,只垂眸盯着双手出神。

数息后,他方抬头,唇边悬一抹无奈的笑:“罢了,这事情已经过去得太久,久到我也忘了当年是怎么想的。或许,便如陈大姑娘猜测的那般,我就是有意要杀掉裴广的罢。”

他将一手捏了捏眉心,叹了口气,续道:“虽然裴广身死,然此役却仍旧令得西夷大败,我失手了。不过,我的身份却未被揭穿。因殿下有命,无论得手与否,只要未被发现,就须继续潜藏于裴府,静观其变,故我仍旧留在了宁夏。”

“既然并无人察觉先生的真实身份,那么后来,您又为何要杀掉钱天降所在方阵的幸存者?他们中有人发现您了?”陈滢问道。

“这倒没有。”莫子静笑容温和,说出来的话却叫人毛骨悚然:“我杀掉他们,也是以防万一。说到底,死人才是最好的守秘者,为保全自身,我必须逐一杀之,以绝后患。”

他两手扶案,目注窗外,神情平静。

细雨连绵不绝,掠过屋檐与庭院。偶尔风疾,三两点落入廊下,湿了帘幕。

屋中静了一刹儿,唯雨声传来,时疏时密,宛若那戏台上的锣鼓点,静听时,清韵寥落,更添寂寞。

良久后,莫子静才又说道:“当我把人杀掉一多半儿时,裴老太爷终有所觉,遂带人彻查,只是已然太迟。其后,他老人家心力交瘁,终是病重不治。彼时阿恕年纪太小,尚不能理事,我自此安心留在裴府,直到现在。”

他向陈滢笑了笑,捧起面前茶盏:“康王殿下事败后,宁夏那里的联络便即中断,直到九年前,我忽然接到秘令,着我配合殿下暗卫杀掉一个外乡人。事毕后,此人又传口令,命我继续留守,不得擅离。”

他叹息一声,语声渐寂:“自收到这口令之后,整整九年,康王殿下再无音信。”

“所以,你继续以幕僚的身份留下,就是在执行这最后的指令?”陈滢问道。

莫子静微微点头:“正是。”

陈滢眉尖轻蹙,忽地心头一动,下意识便问:“九年前,你们为什么要杀掉那个外乡人?他做了什么?”

“他在查裴广之死。”莫子静答得很快:“虽此人操着一口土话,形如山野村夫,但却十分机警,我们几番设局,都没套住他。后来还是我用了一个假消息,骗他去河边,将他按入水中溺毙。”

“淹死的么……”陈滢喃喃地道,眉心越发紧蹙:“那这人的尸首你们又是如何处置的?就地掩埋吗?”

“哪有如此麻烦。”莫子静咧嘴笑道,神态轻松,好似说及寻常事:“那条河水流湍急,每年都有人溺毙,只消将尸首留在水中,任由其顺流而下便是。”

陈滢点了点头,心中疑惑愈甚。

莫子静杀死的这个外乡人,与裴恕此前说起之人,应是同一人。

只是,不知何故,此刻再度闻及,她总有种难言之感,好似哪里不对劲。

思忖片刻后,她按下此念,换过一个话题,问莫子静道:“尚要请教先生,康王旗下负责与您联络之人,又是何人?”

“一个侏儒。”莫子静答得没有半分迟疑,又将手在案腿处比划几下:“其人身量与六、七岁孩童差不多,貌极丑陋,我只听人唤他‘老白’,却并不知其姓名。”

陈滢神色不动,心底却是暗惊。

真没想到,挖出一个莫子静,竟将侏儒也牵了进来。

这侏儒身负两宗杀人案,应是康王余孽中杀手一类的人物。原来,早在十多年前,他就已被康王招入麾下,且很可能还是骨干。..

“除了此人,还有个蒙面男子。”莫子静又道,似是已然放开了,毫无隐瞒之意:“这蒙面男子乃武技高手,他的脸我从没见过,不过,此人生了一双蛇眼,说话阴阳怪气,行事怪诞。”

他皱着眉,目中隐有不喜:“那老白亦嗜杀成性、为人狂暴。不过,也正因有他二人在,我初入裴府是,方才经受住了裴广细查,没叫他寻出破绽来,就此站稳脚跟。”

第552章 请君入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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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子静先不急言,而是闲闲斟了盏茶,方才语道:“我与老孟、老葛他们是先期抵达济南的,那钱天降则是隔数日才来,我很快便打听到,他当年正在辅兵方阵,乃是漏网之鱼,必须立即除掉,是以我便开始暗中准备……”

他接下来所述,与陈滢此前的推测基本相同:

踩点看地形、摸清侍卫巡守班次;偷取老葛的安神汤,悄悄下在钱天降院中仆役食水中;借雨夜之便,提前潜入钱天降院中、伺机杀人;伪造失足坠井现场、乔装成钱天降迷惑众人视线等。

凡此种种,几乎无一不被陈滢料中。

最后他又道:“……钱天降失踪后,阿恕当即回府寻人,我也跟着一起到处走、到处看,将前夜遗漏之处尽皆弥补,尤其是枯井左近留下的脚印,亦被我弄乱,至于之后的事,陈大姑娘比我更清楚,我便不再赘述了。”

言至此,他转望陈滢,正色问道:“我回答了你这许多问题,如今我尚有一事,还要请你来给我解惑。”

“是那五枚假印之事么?”陈滢立时便道。

莫子静笑起来,赞了一句:“陈大姑娘真聪明。”

陈滢拧了拧嘴角,直言道:“这其实是个很简单的计谋,不过有一先决条件,便是阿恕要将嫌疑人减少到一定数额。”

莫子静本就聪明,当下了然接口:“此计原来亦有局限,人少方可行,想来不能把动静闹得太大?”

“是的。”陈滢肯定了他的猜测:“表面上,钱天降之死已然以意外身亡结案,这是用来麻痹真凶――也就先生您的。而其实,阿恕与我早便知晓,此案乃谋杀案,且真凶就隐藏在大院中。因此,排查工作其实并不繁杂,把时间、地点、事件综合起来,用不了多久就有答案。”

说到这里,她看向莫子静,平静地道:“而经过排查,有五个人嫌疑最大,先生便是其中之一”

莫子静屈指轻扣桌案,面无异色:“原来,这一切皆在暗中进行,我完全被蒙在了鼓里,且也一直以为,钱天降之事已然了结。”

语至此节,他目视陈滢,嘉许地点了点头:“陈大姑娘的暗渡陈仓之计,很高明。”

“与其说我高明,倒不如说,是先生有些生疏了。”陈滢道,眉眼间并无情绪,纯是就事论事。

莫子静被她说得一愣,旋即醒悟过来,拊掌大笑:“的确如此,的确如此。还是陈大姑娘看通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