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1 / 1)

“我倒是想要好声好气地,只架不住有人背后做些见不得人的事儿。”沈氏的语气越发恨恨,仰脖儿一口气将茶喝干了,又挥退了小丫鬟,自己动手倒茶,冷笑道:“我这是不请自来,大嫂这里的茶说不得我也得好生喝上几碗。”

这话说得益发惹人发笑,偏她面上的神气却是又恼又恨,竟真的自己动手倒了茶,又是一口喝干,倒有几分那男子喝酒的架势。

许氏双唇微抿,面上的神情仍旧是柔和而淡然的,举首往四下看了看。

那跟进来服侍的小鬟见状,悄无声息地便退了下去,临走前将那门扇也给阖上了。

许氏这才提着帕子揩了揩手指,淡然地道:“三弟妹少安毋躁,有话也不妨好生说。我这个做大嫂的旁的没有,听你两句话儿的空闲总归有的。”

沈氏自来是被许氏辖制惯了,方才也不过是仗着一时之勇闯了进来,如今见对方面色淡淡,她便又想起了过往十几年来屡战屡败的情形,心下不由得先怯了三分。

只是,再一想打听来的那个消息,才将熄下的火苗便又“蹭”地冒了上来。

她重重地搁下茶盏,拿着帕子向嘴上一抹,质问地道:“既然大嫂这样说,那小妹我也就直话直说了。你这时候把三丫头叫过来,所为何事?之前你不是……”

“三弟妹这话说得好笑。”许氏突然便开了口,截断了她的话,慢条斯理地道:“我这个做伯母的与侄女坐下说话,这还不行了么?”

沈氏被她说得一愣,陈滢便趁此机会站了起来,拢袖道:“大伯母与三婶婶想是有事儿要说,侄女不打扰了。”说着便欲往外走。

她这举动来得突然,沈氏与许氏皆是一愣,旋即那沈氏便冷笑了一声,道:“遇事儿就当了缩头乌龟,躲在人后头搅风搅雨,当谁不知道呢?”

“三弟妹,你说什么呢?”许氏立时低喝道,看了陈滢一眼,越发压低了声音,沉声道:“当着孩子的面儿,你也消停些。”

沈氏早便是一头的火,许氏越是相劝,她那火气便越大。她抬手就将许氏的手给拨开了,拔高了声音道:“我这话怎么就说不得了?怎么着,就许别人调三窝四,就不许我们这心直口快的说个明白?”

语着她便将脑袋一扬,露出满脸的不屑来,不阴不阳地道:“嘁,我还就瞧不上这样的人了。镇日里就知道病歪歪地做个病美人,把自己家闺女当了挡箭牌,面儿上安静,背底里净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还真以为……”

“三婶婶为了那十几亩水田,也真是拼了老命了。”陈滢陡然打断了她的话,转身向她笑了笑,笑容古怪而又安静,仿佛并不认为她这样做有什么不对:“三婶婶若是想要水田,光明正大地开口讨要便是,何必指桑骂槐做个泼妇?我母亲病不病的不与这些相干,我鸣风阁的家事也不劳三婶婶置喙。三婶婶管天管地,还是先管好自己这张嘴再说。”

第057章 戏可好看

陈滢这番话说得又快又清晰,竟把沈氏给说得呆了一呆,好一会儿后她才跳起脚儿来,高挑着一双柳叶眉,掐腰指着陈滢道:“好你个三丫头,你竟敢骂长辈……”

“三婶婶这时候知道说长辈了,那‘长者赐不敢辞’这话三婶婶不会没听过吧?”陈滢接话接得飞快,嘴角始终停在那个奇怪的地方,笑容似带讥嘲:“这水田是祖母予了二房的,三婶婶强讨强要,这便是敬重长辈的孝道了?”

沈氏被她说的没了词儿,面皮涨红发紫,胸脯一起一伏地,竟是接不下话去。

从争产说到孝道,这位三姑娘一点磕儿都没打,反应之快、辞锋之利,简直叫人震惊。

而更叫人吃惊的是,她根本就不怕那些言语辖制,你有的说,她必有的回,且还能拿更多的话反辖制住你。

“大伯母驱狼就虎,这场戏是不是很好看?”陈滢忽地又开了口,却是一语拓开,将目标转向了许氏。

那一刻,她嘴角边的笑容一如既往地怪异着,叫人捉摸不透:“二房和三房相争,大伯母能够从中得到什么乐趣么?”

许氏闻言,先是一怔,旋即便飞快地沉下了脸,道:“三丫头,你这话是何意?”

“方才在垂花门前,我瞧见陌桑跟夏至耳语了几句。”陈滢很是突然地便转了话题,说话时,嘴角已然放平,面色平静:“然后夏至就走开了,看她去的方向却是没回水鉴轩,倒是往西南角儿去了。”

许氏闻言又是一愣,正欲开言,旁边的沈氏这时候却终是从方才的震惊中回过神来,“砰”地一拍桌子,勃然大怒:“三丫头,有你这么跟长辈说话的吗?你这是……”

“我劝三婶婶稍安勿躁,听完了我的话再发脾气不迟。”陈滢毫不客气地打断了她,语声虽不响,但态度却是不容置疑。

说罢此言,她仍旧看向许氏,神情与语声同样淡然:“陌桑是您的大丫鬟,夏至则是末等小鬟,陌桑吩咐夏至做事,自是再平常不过。不过侄女却听说,夏至的干娘与挹露馆冯妈妈有旧,而冯妈妈的小女儿秋露与夏至亦时有往来。巧的是,秋露今日正当值。”

说到这里,她的视线扫过沈氏,正好瞧见了对方急剧变化的神情,一字一顿地道:“冯妈妈是三婶婶最得用的臂膀,她家中的情形,三婶婶想必比我清楚。”

陈滢所说的冯妈妈,便是沈氏身边最得用的管事妈妈――冯常贵家的。

这话一出,沈氏立时神色大变。

她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就是得了冯妈妈之女秋露报来的消息,说是许氏要把水田的田契直接交给陈滢,此前的那些话通通不作数。她一时怒极,这才吵上了门。

这冯常贵家的虽是沈氏从娘家带来的,只她主仆在国公府里经营了这么些年,倒也有些盘根错节的关系。按理说,冯常贵家的和谁亲近、和谁交恶,沈氏这个主子应当最清楚才是。

可是,她却是直到今日听陈滢提及,才知道秋露与夏至居然相熟?

此念一生,沈氏不由有些心惊。

自己房里的管事妈妈,竟然与许氏这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她也是一房主母,如何不觉悚然?

见沈氏眼神闪烁,明显就是在思忖着什么,陈滢便又续道:“夏至把水田的消息给了秋露,秋露再转告三婶婶,三婶婶自是要过来理论的。只是三婶婶却没想想,这消息透过去的时间为何是这样巧,偏赶在这个时候透给了您。您到这里与我吵闹,无论谁进谁退,没脸的不是二房、就是三房。”

沈氏就算再笨,到底也还没笨到家,陈滢这话又说得极明,渐渐地,沈氏便有点明白了过来,一时间不由越发涨红了脸,回头瞪着许氏。

“大嫂,你这是何意?”她的眼睛睁得极大,双颊泛起潮红,语声则变得格外尖利:“大嫂真真打得好算盘,你自个儿当活个菩萨,做着好人,却把我挑了来唱戏给你瞧?你这是把人当什么了?”

“三丫头这话我怎么没听懂?”许氏根本就不理会沈氏,只看着陈滢,面沉如水:“陌桑跟夏至都是水鉴轩的丫鬟,她们两个说几句话怎么了?夏至本就管着在外传话,别说是府里的西南角儿了,便是前头二、三进的院子,她也去得,她怎么就招你了?”

陈滢拧了拧嘴角:“大伯母与其在这儿跟我分辨,倒不如想想稍后如何向三婶解释?大伯母执掌中馈,有的是便利往各院安排人手。只是,大伯母,您就不觉得无聊吗?就这一亩三分地,值得您花费这样大的心力去谋划算计?”

话至此处,她已是转身朝门外走去,说话声仍在不住传来:“大伯母,这其间的攻守得失,请恕侄女鲁钝,就不奉陪了。至于三婶婶,水田的田契侄女还没拿到,您若想要,不妨直接与祖母分说。一味纠缠大伯母,除了让她心生厌恶之外,再无别的用处。”

话音落地,她已是挑开门帘,自己走了出去。

许氏与沈氏双双立在原地,一个面色铁青,一个铁青脸色,尽皆有种被人打懵了的感觉。

所有私底下的那些算计心思,在陈滢这里全都变成了透明的,她不仅心里明白,嘴上竟也都清楚明白地说出来,完全就没去管外头那层薄薄的脸皮。

哪有这样说话的?

哪儿有这样做事的?

后宅里头不都是和风细雨的么?怎么就能有人这么不按规矩办事?

就连一向爱挑事儿的沈氏,此时也极为不适应,许氏就更不必说了,向来温婉无波的脸上,再不见素昔的淡然,而是满面震惊。

两个人怔立半晌,沈氏方当先反应了过来,转眸看了看一旁的许氏,不由又想起前事,心下顿生恼恨,狠狠往地下啐了一口,道:“大嫂,小妹我不与三丫头这孩子计较,只是你这里我却要问个清楚。你往我挹露馆里安插人手,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