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8章(1 / 1)

那丫鬟连忙上前去扶江妈妈,俞氏便又缓下声气来,好言好语地道:“妈妈莫恼,这些小丫头不晓事儿,你也别与她们一般见识,左不过都是些玩意儿罢了,花几个钱买来的东西,打骂几句也就得了,犯不着较真儿。”

这话说得不可谓不难听,江妈妈心中气苦,却也只得忍着,也不敢真的爬起来,仍旧跪在地上。

俞氏拿眼尾余光扫了扫她,语气便又淡了下去,道:“不过,有些话我也要说在前头,今日之事,妈妈委实是没处置好,幸得是我来了,若不然那陈三姑娘一纸状子告过去,我们这脸可就丢大了。”

“夫人这么一说,婢子倒后怕起来了。”那穿柳绿比甲的丫鬟本就是俞氏心腹,自是要在旁帮腔的,此时便作势拍着心口道:

“这要真打起官司来,输赢倒在其次,最要紧是老太太的身子,再一个,那表姑娘的事儿只怕就要传得到处都是了,咱们府可丢不起这个人。”

“这话很是。”俞氏点了点头,正色道:“你们也皆给我记牢了,往后再遇着这些事儿,万不可尽着闹出去,若有个好歹,老太太必不依的。”

江妈妈被堵得险些背过气去,可心下也自知晓,如果不是俞氏来了,今日之事只怕难以了局,万一真闹出笑话儿来,她这差事也就到头了。

“夫人英明,奴婢今日托大了,让夫人为难,请夫人恕罪。”她膝行上前轻声说道,姿态摆得很低。

俞氏没说话,那丫鬟便在旁冷笑:“妈妈今日险些闹出大事儿来,如今说句‘恕罪’就成了么?”

江妈妈闻言不得由一呆。

俞氏便轻嗔那丫鬟道:“要你多嘴。”

那丫鬟立时叫起屈来:“夫人今日好容易才把场面转了回来,江妈妈却还不知悔改,婢子替夫人委屈。”

说到这里,她踏前两步,走到江妈妈身边,用近乎于耳语的声音道:“妈妈糊涂,您也不想想,表姑娘这一去,咱们手上的大麻烦可不也就去了么?”

江妈妈闻言,刹时间如醍醐灌顶,到底明白了俞氏的用意,不由那后背又渗出一层冷汗来。

的确,如今薛蕊已经被陈滢带走了,就算她重新回到济南,她也只能回去庇护所,再也没脸回忠勇伯府,因方才她可是当着许多人的面儿这么说的。

换言之,忠勇伯府的一桩大麻烦,被俞氏甩给了陈滢。

此念一生,江妈妈立时福至心灵,再度膝行上前,伏在俞氏脚下连连叩首:“奴婢愚笨,险些坏了夫人的大事,请夫人恕了奴婢的不知之罪,奴婢再谢夫人救命之恩。”

无论俞氏是顺势而为,而是有意把人放了,最后得出的结果却是皆大欢喜的,万氏知道了,也只会夸她做得好。

而反观江妈妈,该放手时却不知放手,还险些把事情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这两相比较,足以让江妈妈流下悔恨加后怕的汗水了。

俞氏笑容温和地看着她,上前虚扶了一把,柔声道:“妈妈快起来吧,你也是有年纪的了,她们小丫头说话不知轻重,你可别往心里去。”

江妈妈又重重磕了几个头,这才敢起身,起来后也不敢再摆着那管事妈妈的谱儿了,悄步退至人后,束手站好。

俞氏扫了她一眼,暗自点头。

到底是当老了差的,心肝五窍都通透得紧,一点即明。

“罢了。”她环视四周,语声转寒,面色也变得无比沉肃:“今日之事,不得再向旁人提及。一时回了府,我自会向老太太禀报,若有那没长眼的在背后乱嚼舌根儿,我头一个饶不过他去。”

见江妈妈都服了软,余者俱皆不敢多言,齐齐应是。

俞氏满意而笑,便换出一副温和的表情来,和声道:“今日这差事也算完了,你们都辛苦了,回去后我自有赏。”又吩咐那丫鬟:“你替我记着人名儿,万莫少了谁去。”

众人闻听还有赏,自是欢喜不禁,忙跪地谢恩。

俞氏见状,不由得暗吐了一口气。

今日这一番恩威并施,想必能收服几个人,尤其这江妈妈,平素在府中很有点眼高于顶,仗着背后有个万氏,对主子们也不大恭敬,很该好生处置处置。

俞氏弯着眼睛笑了起来。

今天的事情,她会替江妈妈瞒着的,至于能否瞒得住、能瞒多久,她并不在乎。

这个人情,江妈妈算是实实在在地欠下了。

俞氏面上的笑容益发柔和,抬手将那伞面儿往外推了推,看向伞外那片细雨,笑道:“都这早晚儿了,也该回去了,也免得老太太等得心焦。”

那穿柳绿比甲的丫鬟忙应是,撑着伞在前引路,江妈妈等人便要围随上来,俞氏摆手笑道:“罢了罢了,我又不是那些个姑娘家,很不必如此。你们远远跟着就是。”

江妈妈虽是服了软,到底还是第一等的管事,闻言便收束仆役,众人跟在俞氏身后十来步远的位置,缓缓回程。

第276章 回首萧瑟

走不上两步,俞氏悄然回首,但见眼前青墙高耸,仿若可连天上云。

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眼底深处,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悯然,自语般地道:“这也是她的造化罢。”

她这话说得极轻,也就跟在身旁的两个丫鬟听见了,那穿柳绿比甲的丫鬟似是有些动容,轻声地道:“夫人费心了。”

俞氏睨她一眼,似笑非笑地道:“这话我可听不明白。”

那丫鬟也不过感慨一声罢了,闻言便低下了头,乖巧地道:“婢子多口,请夫人责罚。”

俞氏淡笑着看了她一眼,心下也并非真的要责她,轻轻“嗯”了一声,便转身继续前行。

前路茫茫,细雨如丝,俞氏的神情微有些恍惚,也不知自己做得是对还是错。

故意透给薛蕊那些消息,又故意放松看守,令其得以在前往别庄的路上逃至女校。

做着这一切时,俞氏其实并不明白,她的本意到底是什么?

是要救下一条人命来,还是……仅仅只是为了甩掉一个麻烦?

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她成功了。

或者不如说,是薛蕊成功了。

离开了那所禁锢着她的府邸,离开了悬在她头顶的那柄利刃,来到了或许原就应该是她来的地方,且,被无条件地接纳与保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