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敬之沿着那只握着银针的手朝上看去,温世敏的脸上像蒙着一层黑雾,怎么也看不清表情。
“温世敏···温世敏!”
不管顾敬之怎么叫他,温世敏都像是听不到一样,手上动作不停,依然稳稳的捏着那根银针,继续朝他的胸口插进去。
剧烈的疼痛从身体内部传来,那银针已经插进去大半,从伤口处流出了一缕鲜血,沿着他洁白的胸膛慢慢滑落。
那里的血流的越来越多,很快就像决堤了一样从他的胸口喷涌而出,瞬间就将他的半个身体染成了血红色。
“不!不要!快停下!”
顾敬之惊慌不已,他的两只手被身边的两个人牢牢的控制着,无论他怎么挣扎也阻止不了银针的刺入。
胸口剧烈的疼痛似乎要将他撕裂成两半,身体也变得越来越无力,他觉得自己似乎马上就要死了,但是又不甘心就这么放弃自己守护了那么久的东西。
“萧容景···求求你···不要这样对我···”他被迫朝自己身边的另一个人求助,一边哭一边哀求道:“我不能死···我会乖的···求求你不要杀了我···我什么都听你的···求求你了···”
然而他的哀求并没有任何作用,萧容景依然死死的按着他的身体,机械的重复着刚刚说过的那句话:“再忍一忍吧,敬奴,很快就会结束的···”
一种怪异的违和感涌上顾敬之的心头,然而胸口的剧痛不给他思考的时间,那跟长长的银针终究还是没入了他的心脏里。
温世敏沉默着将那根银针拔出,然后换了一个位置,再次深深的刺了进去。
“不···不要···陛下···敬奴好疼······”
顾敬之无助的哭喊着,却没有任何人松开钳制他身体的手,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银针将他的胸口插的千疮百孔,越来越多的血从他的胸口流出来,将他身下的床铺都染成了暗红色。
好疼···
昏暗的地下室里,一盏小小的油灯挂在墙上,在黑暗中开拓出了一小片亮色。
顾敬之蜷缩在地上,像婴儿一般躬着身体,四肢都缩在一起。
他紧闭的双眼已经被泪水打湿,身体不住的颤抖着,嘴里说着一些模糊不清的话语。
就这样断断续续的哭了一会儿,他的身体猛的震动了一下,接着就睁开了眼睛。
宽阔而奢华的宫殿不见了,眼前是地下室冰冷的石墙,顾敬之一时还没有回过神,他慌忙低下头,看到的只有自己光洁如玉的胸膛,还有乳珠上闪耀着金光的小小乳环。
他终于意识到刚刚那不过是一场梦。
他挪动着身体朝油灯的方向靠了靠,举起了自己的一只手。
修长的手指莹白如玉,一根细细的银链从五根手指的指尖穿过,在昏暗的灯光下闪耀着细碎的光芒。
每一根指骨都隐隐作痛,从他的指骨被打穿的那一刻起,这钻心的疼痛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他,让他寝食难安。
即使好不容易昏睡过去,他也无法逃脱这疼痛对他的影响,在梦里他会一遍一遍的经受各种酷刑,梦里的痛苦甚至比这手指上的疼痛还要难以忍受。
刚刚的噩梦让他不敢再睡过去,他靠着墙坐起身体,用掌心撑地,慢慢挪到了旁边的小桌前。
这桌子是温世敏拿过来给他练字用的,上面摆着笔墨纸砚,砚台里的墨早已经干了,忍着手指上的疼痛,拿起茶杯,往砚台里倒了一些茶水进去,用大拇指和食指的中间部分夹着墨锭,慢慢的研磨起来。
磨墨对于小孩子来说都是很简单的事,但是对于现在的顾敬之来说却万分艰难,等他用艰难的姿势将墨磨好,已经累的微微有些气喘。
他从笔架上随意的拿起了一支笔捏在手里,因为指骨链的束缚,他握笔的姿势和之前有些不一样,每根手指之间的距离要比之前近一些,多年的持笔习惯被迫改变,这让他非常不适应。
将笔尖沾了墨,他接着上次的字继续写下去。
药物让他的手指虚软无力,但真正让他无法稳定落笔的还是被穿透的指尖上传来的阵阵刺痛。
写字和研墨不一样,所有需要发力的地方都在指尖的位置,避无可避。
顾敬之强忍着的指尖的刺痛,也只能写几个字就停下来,咬牙等着指尖深处的那股钻心的疼痛暂时过去,然后再继续写下一个字。
不过写了十来个字,他就疼得脸色发白,不管他如何忍耐,捏着笔杆的手指依旧会不停的发抖,写在纸上的字迹歪歪扭扭,看起来还不如五岁稚童。
这桌子上的笔墨纸砚全都是他在太子府用过的东西,能出现在这里,应该是萧荣景专门派人送过来的。
他曾经用这些东西在萧容景面前写了一幅寒食诗帖,那时候萧容景还郑重的将那幅字讨了过去,说要挂起来欣赏。
现在这些工具没有变,但是他的手却再也写不出像当年那般俊秀的字迹了。
顾敬之低下头,看着自己被链子穿在一起,不断发抖的手指,心中一阵悲凉。
似乎从那夜开始,他就在不断的失去,失去自尊,失去自由,现在竟然连写字的能力也失去了。
纸上丑陋的字迹像是嘲讽,顾敬之觉得刚刚都梦似乎侵入了现实,否则他的胸口为什么会这么疼。
小小的石室内响起了一阵悲怆的哭泣声,顾敬之用自己穿着指骨链的手紧紧捂着脸,然后猛的将桌案上的东西扫到了地上。
温世敏过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一地的狼藉,而始作俑者就蜷缩在一旁,听到他过来也没有任何反应,只是定定的看着自己的手。
“怎么还会耍脾气了呢?”温世敏从他身上跨过去,捡起了地上的纸看了看,说道:“不要过于心急,你的手刚穿了指链,能写成这样已经很难得了。”
他将翻到在地上的桌案摆好,然后将地上散落的东西一件件捡起来,重新摆在上面,他一边捡一边说道:“若是别的奴隶受了这种刑法,恐怕一两个月之内手指是什么都碰不得的,别说写字了,就连把笔拿起来怕是都难,你还能写字,已经算是奇迹了。”
“我也想让你休息几天,但是陛下那边逼得紧,你也别怪我不心疼你,陛下的命令,你我都不能违背。”
温世敏将笔墨纸砚重新在桌子上摆好,甚至提前把墨都给磨了,但是在这期间,顾敬之只是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没有任何反应,甚至连目光都没有挪动,还是盯着那两只被穿着指链的手。
温世敏在他身边蹲下,将他的一只手捡起,托在手上看了看,说道:“你就是看一辈子,这手也长不出花来,指链已经穿了,你再怎么看也没办法把这双手看好,早点接受事实,把字练好才是正事。”
看到对方充耳不闻的样子,温世敏也不再废话,他直接扯着顾敬之脖子上的锁链,将他拖到了桌案旁边。
但即使他将笔塞到了顾敬之的手里,那个人也只是跪坐在那里,任由笔杆从他的指尖滚落在地上。
就像是一个木偶一般,似乎打定主意要抵抗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