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留着我,就是为了现在!”顾敬之回过头看着自己的父亲,忍着心中的屈辱,一字字说道:“南风馆的那个小倌······就是我。”
“什么!”
顾弘化有一瞬间以为自己听错了,他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睛,甚至以为顾敬之在跟他开玩笑。
什么小倌······他堂堂镇国公家的大公子,名震京城的少年英才,便是死了也不可能去当那低贱的小倌!
但是他最引以为豪的大儿子只是沉默的看着他,儿子眼中的悲凉像是一道利刃,直直的刺入他的心窝里。
“不···这不可能······你怎么能是······”
他连连摆手,慌乱的避开顾敬之的眼神,眼角的余光却瞥见儿子的脖子上那一圈红色的印记,像是被什么东西勒住留下的痕迹。
青楼里的很多小倌都是喜欢戴项圈的······
他终于意识到顾敬之说的都是真的。
“敬儿啊······”顾弘化哆嗦着嘴唇叫着儿子的乳名,两腿一软扑通一声摔倒在地上,布满皱纹的脸上满是泪水,不停的用双手捶打着地面,哭道:“敬儿······是为父害了你啊······是为父害了你啊······”
“父亲何苦这样说,当初的事孩儿也有自己的考量······”顾敬之单膝跪在父亲身边,压抑着眼中的潮意,艰难说道:“我所受之辱,皆是萧容景所为,并非父亲之过!”
“萧容景······”顾弘化猛的抬起头,赤红着眼睛看着自己的儿子,厉声说道:“对,都是那个畜生,我之前还当他是个多宽容大度的君王,没想到严真人说的都是真的,他就是个人面兽心的伪君子!他是恶鬼!他本就不该当皇帝!”
他骂着骂着,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慌忙从地上爬起来,扶着自己儿子的肩膀说道:“敬儿,让你娘给你收拾包袱,你赶紧离开京城,走的远远的。”
顾敬之有些无奈的说道:“我走了,你和娘怎么办。”
“我和你娘年纪一大把了,走不了远路,就在这跟萧家死磕到底。”顾弘化脸上露出决绝的神色:“明天上朝,我就去跟那个狗皇帝拼了,就算是死,我也要让大家都知道萧容景到底是个什么畜生!”
“恐怕父亲到时候还没说一个字,就被萧容景的护卫杀死,白白送命。”顾敬之扶着父亲坐到椅子上,安抚道:“事情还没到需要父亲这般搏命的地步,萧容景以折磨我为乐,他还不舍得我死,一切都还有转机,当务之急是要将我还活着的事情告诉段道言,让他不再被萧容景牵着鼻子走,只要萧容景和段道言斗起来,对我的看管必然会松懈,届时我便有机会对他下杀手。”
顾弘化听着儿子话,初觉十分有理,但细细思索便觉得漏洞百出。
“难道,你还要听他的话,回去当······”他的脸色忽然变的铁青,猛的一拍桌子,喝道:“不行!爹不会让你去受那种屈辱!”
顾敬之不为所动:“我若不去,如何能杀的了萧容景。”
“你这计划根本就不牢靠,若是杀他不成,你还要被他欺辱一辈子?”
“不成,就再等下一次机会,只要他不杀我,一年不成就两年,两年不成就五年,他总有松懈的时候。”
“我不同意!”顾弘化气的差点呕血,他哆嗦着说道:“君子立于天地,怎能受这种屈辱,你若敢回去,我明天就带刀上殿,跟那狗皇帝拼了!”
“爹,你我的命可以不要,难道你连娘也不顾了吗,还有······”
还有······
顾敬之眼前浮现出一张如花的笑颜,那是他发誓要用一生保护的人,他舍不得她受一点委屈,哪怕要让他用自己来换。
他猛的低下头,紧紧的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儿才重新抬起头,哑着嗓子说道:“古人能卧薪尝胆,我为何就不能忍一时之辱,爹如果不帮我,那我之前所受煎熬全都成了笑话,我死也不会瞑目。”
他不顾父亲满脸的不忍和悲伤,坚持说道:“孩儿誓杀萧容景,求父亲成全。”
顾弘化看着自己倔强的儿子,看着他脖子上红色的勒痕,心中如同被千百跟针刺穿,疼的他忍不住捂住胸口,佝偻着身子半天说不出话来。
“好······”
过了很久,他才发出了一声叹息,像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声音低的让人有些听不清。
“好······你想做什么,说吧······爹······帮你······”
顾敬之终于得到了父亲的支持,这让他的计划朝前迈了一步,但是他的心中并没有任何喜悦,因为他知道这个计划像他爹说的一样,漏洞百出,稍有不慎,他便会陷入更加黑暗的地狱中。
但他不能退缩,他不能停下来,他知道自己但凡有丝毫的胆怯他就会失去最后的机会。
他无法抛弃自尊,如果他不想办法站起来,心中那根不屈的脊梁会从内部将他刺穿,他会慢慢死去,在他自己都意识不到的时候,悄无声息的变成一具只会发情和承欢的躯壳,而他的灵魂则会在身体的坟墓中日夜不停哀嚎,直到连肉体也被毁灭,他才会得到彻底的解脱。
当然他也可以选择现在就结束一切,但那是懦夫所为,那便是将自己心爱之人弃于一旁不管不顾,他做不到。
至少在他神志清醒的时候做不到。
他要在这一切发生之前做最后一搏,若是萧容景和他之间必有一人要下地狱,那为何不能是萧容景。
他整顿心神,月光下明眸闪动,眼中仿佛燃起一簇烈焰。
他深吸一口气,对着萎靡不振的父亲慢慢说出自己的计划:“首先,爹先派人将我还活着的事告诉段道言,他若不信,让他派人到南风馆一看便知,但一定要让他小心行事,南风馆馆主温世敏对萧容景忠心耿耿,千万不要被温世敏发现端倪,第二,爹用暗号去联系我之前的私兵,他们若是还活着,必然会有回应······”
灵堂内,顾敬之在自己的灵牌面前和父亲说着自己的计划,而在不远处的顾宅之外,萧容裕一人一剑,和皇帝的两名暗卫打的难解难分。
“殿下,我二人只是奉陛下之命行事,殿下不要再为难我们了。”
“是啊,殿下,敬奴若是跑了后患无穷,您难道就不怕陛下降罪!”
两名暗卫左突右进,却始终无法迈过萧容裕的剑招,他们两人身为暗卫自然武艺不凡,但是面对年纪轻轻就杀穿了禁卫军的少年将军,这点功夫显然还是有些不够看。
以至于他们已经累的气喘唏嘘,而站在他们面前的裕王殿下依然面不改色,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
“哼,敬之哥哥只是回家看看父母,很快就会回来,你们在这里等一会儿就能把人带回去,但你们非要跟本王作对,那就别怪本王对你们不客气!”
就在三人缠斗之时,远处闪过一点银光,萧容裕本能的察觉到危险,侧身一躲,一根银针擦着他的脖子钉在了他身后的围墙上。
是谁!
萧容裕没有来得及想太多,因为第二根第三根银针接踵而来,对方出招太快又是偷袭,他已然躲避不及,一根银针深深刺入他的脖颈,银针上毒素蔓延,他的身体很快变得麻木,腿脚一软,身体如同坠落的巨石一般轰然倒在地上。
即使身体已经不经使唤,他还是艰难的握着自己的剑试图从地上爬起来,眼前的景象变得模糊不清,他感觉有数道人影朝他走了过来。
“陛下,裕王殿下只是暂时昏了过去,这银针不会伤及裕王性命······”